“是時候了。”
陰暗的地宮之中, 朽寂魔尊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子夜一般漆黑的眼眸中盡是點無波瀾般的平靜, 冰冷得令見者肺腑生寒。
朽寂負(fù)手而立, 他望著不遠(yuǎn)處遍布天柱四周的仙禁符令寸寸崩落, 神情卻冷淡如故,似乎并不對此而感到驚慌與意外。
他緩步走到天柱跟前,伸出手觸碰到天柱的體表,感受到那股一直排斥著自己的力量逐漸削弱,面上也終于帶出幾分冰冷的笑影。
“我一直在想,是因為我并非天生道骨故而也沒有成就天之道的資格, 還是因為我自身心魔深重故而被大道所棄”
“但是后來我又忍不住想, 我的‘資格’, 何必讓他人來認(rèn)可就算被大道背棄, 我也早已沒有回頭路了。”
“所以,并非我沒有資格, 而是因為你不愿意讓他人成為天柱, 對吧”
自掌心升騰而起的漆黑火焰如藤蔓般吞噬著光芒凝聚而成的光柱, 被火焰舔舐的空氣隱隱可嗅吸到令人肺腑難受的逼仄與焦糊。
漆黑的火焰里沾滿了腐朽與枯寂的味道。
“象征光陰也象征著輪回的天柱, 是至善也是至惡, 如你這般,即便是天柱, 也早已被灌溉出靈智了吧。”
在渡劫期魔尊魔氣的侵蝕下,凝成天柱的光芒潰散而又重組,如飛蛾撲火般的流螢一般抵御著魔焰, 瘋狂地朝著朽寂洶涌而去。
“是你吞噬了我,還是我取代了你,這也尚未可知,不是嗎”
熊熊燃起的漆黑烈焰宛如盤踞于黑暗中的惡獸,將那零碎的光芒全部湮滅在寂靜的長夜之中。
朽寂拔刀出鞘,通體漆黑的刀刃點綴著星辰,似他心里未曾完全絕望的光明,卻也預(yù)示著長夜無盡,破曉未臨。
——涼夜無曉,天意如刀。
并不輝煌更不璀璨的刀光安靜無聲地破空而至,卻如同撕裂一張白紙一般輕松地斬斷了刀鋒所指,如同黃昏入夜,墨色吞噬了最后的殘光。
天邊雷聲大作,震耳欲聾的雷聲轟鳴不歇,仿佛災(zāi)厄毀滅人間的前兆。
朽寂擊碎了天柱,看著那萬千流螢般的光芒化作一張巨大的、宛如海市蜃樓般的棋盤,不帶任何猶豫地提刀,一腳邁入棋局之中。
而另一邊廂,易塵正半摟半扶著傷重的道思源,在海上表演了一番水上漂。
“道子閣下,您振作一點。”易塵面無表情跑得飛快,一臉冷靜自持地耍寶道,“我們小仙女小仙男是不會認(rèn)輸?shù)模 ?
“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這么丑的怪物的嘴里!尸體被撕扯得亂七八糟的實在太沒有美感了,無論如何都應(yīng)該在戰(zhàn)場上戰(zhàn)斗到最后一秒身受無數(shù)刀傷劍傷但還屹立不倒宛如豐碑一樣地死去才對啊!實在不行渾身破碎化作漫天光芒地離開也頗具美感,你說對不對”
道思源實在沒有力氣理會中二病詭異的自我幻想,他趴伏在易塵的肩膀上,混沌之氣侵蝕著他的肺腑,但他唇角還是泄露出一絲氣音般的輕笑。
他又笑又嘆,在她的耳畔邊低喃:“對,你說的都對。”
易塵聞言頓時忍不住歪了歪腦袋去撞他的頭,繼續(xù)逼逼叨:“反駁我啊!不要認(rèn)同!可惡,這樣我就沒法接話了啊!”
……那你們女孩子的內(nèi)心世界還蠻難懂的。
并不適合成為逗哏的道子捉摸著自己的體力也稍微恢復(fù)了些許,便也在身后的魔物即將趕上來的瞬間反身刺出一劍,另一只手順勢將易塵擁入懷中,如電光般朝著另一個方向飛掠而去。
“不能讓這些魔物繼續(xù)前進(jìn)了,前方一里處有我布下的一處困殺陣,可以將魔物引入其中,為我們拖延一些時間。”
易塵神情嚴(yán)肅地回抱道思源的腰身,只覺得道子閣下身材真好……住口會被打死的,嗯,拯救世界更重要。
“果然,一直這么殺下去終究也是治標(biāo)不治本。”易塵眼睜睜看著道思源將魔物引入殺陣之后,重整旗鼓地扶起脫力的道子,道,“還是要從根源解決問題啊!”
易塵不退反進(jìn),拔劍幾招刺散了魔物之后,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香水瓶。
“嘖。”易塵有些肉痛地咋舌,小心翼翼地從香水瓶中倒出了一滴液體,抬手便將那一滴香水催發(fā)成了一片香霧,抬袖揮灑了出去。
令人驚奇的是,原本四處彌散肆虐的混沌之氣在香霧的糾纏之下竟逐漸消融淡去,仿佛無聲的角力,錯亂的天地五行也被擺正了些許。
道思源微微一怔,輕聲道:“這是什么”
“我調(diào)制的香水。”易塵肉痛無比地再次倒出一滴香水令其落入殺陣的陣眼,令這殺陣徹底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殺陣”。
“所謂混沌之氣,就是不生不死,非陰非陽的天地本源之力,混沌之氣彌散人間會引起生靈的消亡,從而引發(fā)‘歸墟’。”
易塵偏頭,神色認(rèn)真地道:“但是我的香道,遵循的卻是天地自然之理——它是用此世五行之物而醞釀出來的凝萃,匯聚此世萬物之靈。”
混沌能夠吞噬五行,那她便用五行來抵御混沌。
能夠修煉正魔兩道的心法,能夠調(diào)制融合五行之物——這大概是她與生俱來的天賦,所以她很珍惜。
“你在這里好好休息。”易塵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將道思源放在一處飛舟法寶之上,“我醒來的時候所在的地方是你的道場吧這里距離你的道場不遠(yuǎn),自己應(yīng)該能回去的吧”
道思源不接話,十分淡定地問道:“你要去哪”
易塵亮出大拇指,一手捏著香水瓶,同樣面無表情地道:“當(dāng)然是去拯救世界啊!”
“別鬧。”道思源也習(xí)慣了易塵滿嘴騷話,此時也是鎮(zhèn)定自若地伸出手,示意自己要扶,“我隨你同去。”
易塵聞言,表面根本看不出來憂心忡忡地問道:“你的傷沒問題了嗎我的體質(zhì)畢竟特殊,混沌之力傷不到我,但你就不一定了。”
這種疑似打擊男性自尊心的話語并沒有挫傷道子的銳氣,反而道子飛快地理解了易塵話中的含義:“無妨,你可以往我身上點香。”
易塵微微一怔,道思源卻忽而軟和了眉眼,輕聲道:“你所修習(xí)的《香道》一書應(yīng)當(dāng)有‘點香篇’吧”
曾經(jīng)子州云臺縣發(fā)生的那一場地動之災(zāi),自易塵手中傳承出去的《香道》一書,道思源也懷著想要更了解對方的想法而好好地拜讀過。
“你為什么會知道‘點香’啊……”易塵有些心情復(fù)雜地嘟囔著,想到那莫名其妙的“前世”,看待道思源的目光也復(fù)雜了起來。
“我事先聲明,雖然我知道點香之法,但我從來沒試過。”
“沒關(guān)系。”道思源輕輕握著易塵的手指,垂眸的姿態(tài)幾多溫柔幾多乖巧,看得人心里酥酥麻麻地疼,“為我點香吧,易塵。”
這一次,道思源沒有喊“小一”,而是喚了她的名。
再也無法自欺欺人的易塵心情復(fù)雜地抬眸,頷首道:“好。”
點香,是易塵所修習(xí)的《香道》中難度極高的一個篇章,或者應(yīng)該稱之為“點魂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