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世界中的風風雨雨,并沒有干擾到現(xiàn)實世界里的易塵。
在信息時代這個大染缸里浸泡了這么多年,易塵雖然心性內斂,但也不是古代那種羞于見人的閨秀女子,故而對剛剛發(fā)生過的事情也只是一笑而過。
本來嘛,他們其實也沒有說錯,易塵的確喜歡“少言”,非常非常喜歡,喜歡到偶爾想起來都會覺得心痛的地步。
這種情緒在誕生之初其實并不強烈,因為那時候的易塵已經(jīng)修身養(yǎng)性多年,對一個不存在的虛幻人物雖有憧憬卻也克制,并沒有任由那份好感泛濫成災。
但是自從易塵加了這個仙門論道群之后,這種情緒就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了起來。
易塵坐在書桌前,忍不住用力地搖了搖頭,試圖將腦海里的光影都搖成一坨漿糊,可是笑意卻不受控制地爬上了唇角。
易塵覺得,她可能是入戲太深了。
因為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也見到了完全符合“少言”這個人物形象的扮演者,所以她在不知不覺間放縱感情的滋生,任由它一點點地長成了不可控制的模樣。
這段時間以來,她幾乎真的以為自己在與另一個世界的他們進行著對話。于是那飄渺無依的夢境就這么一點點地變得真實了起來,連帶著朦朧的憧憬都變得觸手可及,而伴隨著這些欣悅情緒的滋生,隨同而來的還有一種陌生而又危險的悸動。
易塵說他人寂寞,可是她自己又何嘗不寂寞?
寂寞到愛上不存在的人,寂寞到因為短短幾天陪伴與相處,就因為對方的耐心陪伴而生出一種近乎悠遠的溫柔。
易塵心里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喜歡的是對方扮演出來的“少言”——那個會對“小一”心軟,會直白地闡述自己的欲望,也會搖頭說著自己不孤單的少言。
但是現(xiàn)實生活中,哪里有可能存在少言這樣的人呢?就算有,又怎么可能這么好運地被她碰上呢?
“從一開始就錯了啊。”易塵嘆了口氣,喃喃自語,“如果那時候扮演的是‘白日晞’而不是‘小一’,那就好了。”
是不是只要在自己的身上套上一層虛偽的皮,那不管怎樣的演繹,都可以冷靜理智地視作是虛情假意,隨時都可從容抽身呢?
易塵趴在書桌上,雙眼放空,微微出神。
她的理智在叫囂著危險,感情卻放縱著心底的種子生根發(fā)芽。她用一種仿佛獻祭般的無畏看著種子扎根,哪怕明知曉那顆種子會在未來榨干她心靈全部的養(yǎng)料。
但是……或許會開出一朵美麗的花來,也說不定呢?
易塵怔怔的,唇角帶著笑。
原來心動的感覺是這樣的——明知道不會有結局,也依舊幸福到自愿溺斃在溫柔鄉(xiāng)里。
那就這樣吧。如果實在無法將這份悸動從心里抹去,那就任由它成長,長成蒼天大樹,或者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枯萎老去。
“工作工作。”易塵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擺弄起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了,“想再多也沒有用,隨緣,隨緣。”
易塵拿起桌子上的紙張,上面記錄的正是祁幼凡整理好的定制香水的訂單要求。
按照易塵一貫以來的行事作風,這些香水的訂單早就該調配好了的,畢竟她不喜歡拖拖拉拉的,反而會讓自己心里始終堵著一些事。可是這些天來她經(jīng)常跟少言聊著聊著就忘記了世間,從白天聊到黑夜,有時候連飯都忘記吃,更何況是冷靜下來調配香水?
三雅道——茶道、花道、香道。
香道養(yǎng)神,茶道養(yǎng)性,花道養(yǎng)心。
如果做不到平心靜氣、寧神和性,那就不能算是有益身心的修行。
易塵神情平靜地凝視著桌面上的工具,開始緩緩調整自己的吐息,同時在心里默念起《太上老君常說清靜經(jīng)》。
三雅道中,茶道契合道家思想,講究坐忘無我、尊人尊己、淡泊寧靜;花道契合佛家思想,講究戒驕戒躁、至善至美、恬淡幽寂;香道契合儒家思想,講究修美于內、協(xié)和養(yǎng)心、定志安神。這三家的思想理念和而不同,但本質上都是“道”的一種。
易塵開始冥想,她就這么一動不動地枯坐了半個小時,再次睜開眼時,眼底卻靜如止水,澄澈一片。
易塵一手拿小木杵一手握著臼,手腕微微發(fā)力,木杵劃著圈似地研磨著臼里的粉末。
古法調香,多是將香材研磨成粉后,用篆香模印成爐香,或是做成線香與香丸。
現(xiàn)在家家戶戶都備有香插與熏球,故而易塵只要調好味道,將香粉納入臥香盒中送出,或是制成便于攜帶的香囊與香丸就可以了。
易塵很快就按照客戶的要求將那七種西式香水給調好了,她調香備下的配方很多,只要精調一下就可以應對大部分的場合,倒也不算難事。
但是易塵想用古法調香,因為只有傳統(tǒng)的香道,才能最大限度地契合她對氣味的追求。
——易塵想以“陰朔”為名,調一款香。
雖然說如今三雅道盛行,人人都懂合香,但是男女各有所長也各有偏好,在易塵的印象中,男性偏愛茶道,女性則偏愛花道與香道。
比如說少言,從日常的談吐對話中,易塵就能知曉對方應當是一位茶道大家,而且茶道造詣絕對在她之上。
易塵摸不清楚陰朔的喜好,但是她覺得,如果是女孩子,應當不會拒絕一款為她喜歡的人物量身定制的合香才對。
易塵想到了前不久陰朔給自己講述的過去,忍不住微笑。
陰朔身為仙界第一美人,在這個本是充滿遐思與綺念的美名下,她卻能把自己活成高高在上無人敢犯的樣子,何其令人欽慕?
想到陰朔,就不免聯(lián)想到松與竹,這些清冽而又中性的味道本就適合那格外烈性的女子,但易塵不知怎的,總想著劍走偏鋒調出一款出人意料的合香來。
易塵想了想,決定做一個精致的香水掛件,這樣既可以當香囊又可以當項鏈,豈不是一舉兩得?
她挑挑揀揀,最后在上百種花香中挑中了晚香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