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奶奶在小院里挺不受歡迎。
樂心不用說,她謝絕養(yǎng)鬼,對鬼也沒有研究的興趣。
樂悅昨晚是猛然見到同類,一時興起,讓賀奶奶這只新鬼跟了回來。但她和賀文駿之間有舊怨,對他奶奶也不可能有好感。樂悅不打算找賀文駿索命,她不愿沾染孽障,她還想當一只好鬼,等著樂心考上老師。
賀奶奶不愿意走,她隱約感覺到這小院里有什么東西能夠滋養(yǎng)她的鬼氣,讓她感覺很舒服,那東西似乎就埋藏在月季花下面。
樂悅問她滯留人間的理由。
賀奶奶倒是不隱瞞。
她信奉上帝,她死了也不愿讓她的子孫依照此地風俗給她磕頭戴孝,哭喪埋葬。最主要的是,她想用十字架陪葬。
但是,她的二兒子賀唯秀,也是她葬禮的主辦者,堅決不會按照她說的來。賀唯秀不信鬼神,更不要說外來的上帝。他孝順,所以母親的葬禮絕對要大操大辦,披麻戴孝,嗩吶班子都要請兩家,請人哭喪,這樣才能體現(xiàn)出他的孝心一片,也才讓他有面子。
于是,變成了鬼的賀奶奶不干了。
樂悅把賀奶奶的話告訴了樂心,樂心從試卷里抬起頭,冷漠說:“關(guān)我什么事?我是去幫她打斷不孝兒子賀唯秀的腿,還是掀了棺材給她塞個十字架?”
在書桌上蹲得無聊的印章聞言蹦了蹦,“那你就要出名了,樂心。哦,打斷別人腿,是要被警察叔叔請喝茶,還要賠錢的,我勸你穩(wěn)重。”
樂心問樂悅:“聽見了?”
樂悅幽幽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又以為我想多管閑事,不,我又不是圣母,只是慫啊。”
慫到不愿意見賀文駿。
印章驚奇:“你倒是慫得清奇。”她要不說,它還以為她對賀文駿余情未了呢。
“你也可以當我自閉。”反正她就是一只慫鬼。她問樂心:“她不愿意走,怎么辦?”
樂心看印章,印章不明所以:“?”
太笨,一點默契都沒有,非要她問出來:“打人要坐牢賠錢,打鬼呢?”
印章看熱鬧不嫌事大,“打死不要錢?”
樂心放下筆,站起身,舒展了下肩臂。
樂悅以為樂心被印章說動了,氣得臉更白了,她沖著印章冷靜地嚷嚷:“打死不要錢,我們就這么沒有鬼權(quán)?請你尊重一下鬼好么?”
她轉(zhuǎn)向樂心:“你真要打死她?”
樂心下樓洗了幾顆紅棗,用熱水壺燒了水,泡了杯紅棗茶。這一過程中,樂悅一直跟在她身后。樂心嫌棄她礙手礙腳,“你干什么?不想讓我打死她?”
樂悅糾結(jié)地擰著手指,用她獨特的空洞聲調(diào)說:“一方面出于同類的相惜,我不想你打死她,另一方面,對于已經(jīng)死了的鬼,再打死又能成為什么樣,我還……挺好奇?”
吹了吹熱茶,樂心喝了一口,紅棗茶補血氣,讀書太努力,需要補一補。“她剛剛已經(jīng)走了,收一收你的好奇心吧。”
靈堂里,棺材擺在正中間,前面點著長明燈。深夜,賀文駿燒完紙錢,剛瞇了一會,便聽到棺材有響動。按照習俗,棺材旁,是需要親人通宵守夜的。賀文駿睜開眼,旁邊他堂哥睡得正熟。
棺材里面還在響,仔細聽,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撓棺材板。
詐尸?
賀文駿迷糊的腦子一下子被驚醒。
賀奶奶盤腿坐在棺材上,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孫子恐懼的臉龐,滿意極了。她動動手,讓自己的尸身更努力地用指甲從棺材里撓,發(fā)出更大的響聲。她要提示她的孫子,她不滿意這樣的葬禮,不滿意地馬上都要詐尸了。
她孫子那么聰明,都能上911大學,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的。
果然,賀文駿臉色一點點變白,他推了推身邊的堂哥,堂哥睡得像只死豬,打著呼,怎么也醒不過來。
棺材里的聲音越來越響,配合著那響聲,棺材蓋也震了震,像是要掀翻過來。敞開的房門,有夏日的風悄悄溜進來,帶動著長明燈的火焰忽閃忽閃的。
賀文駿抓過放在一邊的眼鏡戴上,死死地盯著棺材,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抖著手打開手機,似是在發(fā)信息。
棺材蓋不動了。
賀文駿臉色更平靜了一些,打字的速度更快了。
他這是猜出來了?真是好孫子。但是,他現(xiàn)在干什么呢?賀奶奶好奇地飄到他的旁邊,湊過去看手機屏幕。
一股寒氣從他耳側(cè)傾瀉而來,賀文駿忍不住顫了顫,也更肯定了心底的猜測。這是沖著他來的。
一定是假樂悅干的。
“大師,你明天什么時候能到?她要害我,剛剛已經(jīng)來嚇唬我了……”
賀奶奶眼睛老花,她模模糊糊就看到中間有大師兩個字,不由一喜,她孫子這是找大師來招魂,然后問她有何愿望了。哎呀,她孫子可真聰明。
賀奶奶喜滋滋地繞著賀文駿轉(zhuǎn)了一圈,賀文駿只覺渾身越來越冷,心底也愈發(fā)提防。
好了,事情解決了,接下來去哪呢?那院子里有好東西,但愿望更重要。賀奶奶猶豫了一會,最后,穿過了棺材,睡進了自己的身體里。
凌晨五點半,臥室內(nèi)的溫度瞬間陰冷,被窩里一絲暖氣也無,樂心無奈睜眼。
樂悅這個鬼型鬧鐘實在是太好用了。她的競爭對手絕對沒有,當然,若是她的競爭對手僅僅依靠意志力也能起得來,那就很可怕了,她輸了也不虧。
哎,多抓些鬼當鬧鐘賣?絕對能將鬧鐘的作用發(fā)揮到極致。
躲在月季花叢下面的鬼樂悅無端打了個寒噤,她已經(jīng)死了,還有人念著她?
夏季早晨溫度偏低,但樂心無所謂,她按照一年四季的變化穿衣服,只是為了不異于常人。她不怕冷也不怕熱。
印章挺好奇,“我以為你會弄死樂悅,最少也警告她不要打擾你睡覺。”可樂心居然乖乖地爬起床看書了。
樂心拉開窗簾,窗外天色已亮,她拿起梳子梳頭發(fā),“我是個信守承諾的神仙。”
既然答應(yīng)樂悅要考教師,那她便要說到做到。靠仙術(shù)作弊是不可能的,這是對其他人的不公平。
“還有不要隨便說弄死,我愛好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