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這一回情緒起伏有些大,又或者前些日子貪嘴吃多了瓜果, 佑寧公主這一回月事頗有些難捱, 第二日一早醒來后都沒急著入宮去跟顯德帝討練兵的差事, 還緊緊攥著潘又安的手嘟囔。
“安郎你看看我這副氣虛的模樣,哪里有平日半分英偉,如何能進(jìn)宮討差事?到時候被那群臭小子比下去了我這張臉還往哪里擱?我為阿爹沖鋒陷陣的時候他們還吃奶呢!”
佑寧公主憤憤不平, 潘又安在旁靜靜煮著紅糖姜水, 間或應(yīng)她一聲,她也便心滿意足,夫妻二人安居室內(nèi), 其樂融融。
不過佑寧公主終究是個坐不住的性子,她在院內(nèi)悶了兩日, 雖還覺著自己氣色不佳不好面圣, 卻也忍不住想要出門走走。一想駙馬這幾日喝得皆是賀芝從顯德帝那兒討來的好茶, 她便也起了個借花獻(xiàn)佛的主意回報一二,讓人去林相府上下了帖子,說想請林?jǐn)坛龀琴p桃花。
如今城中芳菲落盡, 也唯有城外般若寺后山的桃花荼蘼艷麗正當(dāng)時,佑寧公主自己雖不甚通文墨,卻也知桃花人面相映紅,花下看人人更嬌的道理,回手又讓人跑了趟端王府知會了賀芝一聲, 順便討了一匹良駒做謝禮。
林?jǐn)绦廊粦?yīng)邀, 賀芝那邊更是急不可耐, 光是商量出城時辰的內(nèi)侍就跑了三趟公主府,這一日剩下的光陰恨不能聽著更漏過活,佑寧公主作為東道一面笑話賀芝猴急的模樣,一面也體貼的又提早了半個時辰過去林府接人。
第二日林相與林文父子一離府入宮,佑寧公主便由駙馬潘又安陪著去了林府,接上林?jǐn)掏情T處去。
林?jǐn)套騼喊硪咽罩谛牛瑫缘媒駜嘿R芝也會在城門外驛站處等著他們,同去般若寺賞花,此時再見著佑寧公主打趣的模樣就有些羞赧。
好在她生性也頗為大方,不過微微紅了會兒臉便坦然地應(yīng)下了佑寧公主揶揄她與賀芝兩情相悅的話,引得佑寧公主挑眉大笑,比了個拇指。
佑寧公主喜好與多數(shù)高門女子不甚相同,好在林?jǐn)桃簿氝^些粗淺功夫,二人略客套了幾句,說起行軍攻伐之事竟意外投契。
潘又安在旁靜靜點(diǎn)了會兒茶,見狀便對佑寧公主輕輕提了一句林?jǐn)淘诒钡刂畷r率護(hù)衛(wèi)守莊園射殺叛逆,還親自披了軟甲登上碉樓一事。
佑寧公主當(dāng)時便瞪圓了眼。她先時聽說平國公與賀芝在北地將計(jì)就計(jì)反殺前朝余孽一事時并不曾用心,只當(dāng)不過是平國公又欺負(fù)些坐井觀天的烏合之眾,竟不曉得林?jǐn)桃苍写斯儯膊活櫹惹斑€刻意端著的那點(diǎn)公主威儀,一把便攥住了林?jǐn)痰氖郑B聲叫“好妹妹”。
“林叔說你也從小練了些功夫防身,我從沒見你上過軍陣,便沒往心里去,”佑寧公主有些懊惱,端起茶便自罰了一杯:“我當(dāng)你與尋常閨秀一樣瞧不起我這樣耍槍弄棒的人粗魯,先前總不好意思跟你說這些,倒是差點(diǎn)漏了一個咱們女子中的英豪!”
“你若是身邊沒有趁手的英雄護(hù)衛(wèi),我便送你幾個,若是再遇著宵小,你只管放心殺敵,千萬別學(xué)謝氏那一套,只讓男兒上前拼殺,好像女子天生少了手腳。”
佑寧公主一時嘴快不小心又把對謝氏的看法帶了出來,不由有些訕訕,還是想起謝氏與林氏已經(jīng)因著林?jǐn)痰谝换刈h親之事交惡才又坐直了身子,描補(bǔ)了一句:“我不是說女子不上陣就不好,人各有志嘛,只是我脾性如此,自然更愛你這種敢?guī)司軘车模皇悄堑扔芍聦僮o(hù)衛(wèi)殿后自己先撤走的。這也是人之常情吧?”
林?jǐn)毯c(diǎn)頭,佑寧公主膽氣更壯,又從潘又安身前拿了杯茶過來一通牛飲,咂了咂嘴:“誰不想找個投契的說話?天天聽她們哼哼唧唧,真是飯都吃不下。我當(dāng)真是喜歡你們一家子,林叔不絮叨,你們也不煩人,大家各有各的活法,像你們這樣少管旁人,才是有福之家嘛。”
至于謝氏那一群,便是佑寧公主心底的短命鬼,長不了。
林?jǐn)炭扌Σ坏茫恢约菏遣皇窃撘才泔嬕槐宀瑁沁呝R芝已經(jīng)將驛亭的地磚都磨薄了一寸,終于等到他們后都等不及車夫停穩(wěn)馬車,一個箭步就竄了上來。
他一向騎射功夫極好,身子漸漸長開之后兄弟之間除賀朱之外再無敵手,跳個馬車實(shí)屬十拿九穩(wěn)之事。結(jié)果也不知是不是他見著林?jǐn)讨髿g喜太過,還是一時拿捏不準(zhǔn)力道,賀芝高高躍起后面上還帶著絲頗為傻氣的笑,就那么盯著林?jǐn)桃活^撞在了車門頂梁上。
林?jǐn)堂嫔喜怕冻龅膸自S甜蜜之意盡皆在巨響中化為了愕然,佑寧公主靜了一瞬之后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淚花,滾到潘又安懷里連連哎喲嚷著肚子痛。
車外張大寶一聲驚呼,還沒來得及湊近來瞧,就被賀芝脹紅著臉一嗓子吼到了一邊,縮著脖子安靜騎馬跟在了車后,再不敢露頭。
賀芝攆走了張大寶,心里雖是捶胸頓足恨不能時光倒流,羞惱得想要就此消失當(dāng)作今日不曾來過,卻到底抵不過那份對林?jǐn)痰臐M滿思念,掙扎片刻后僵著臉皮進(jìn)了車內(nèi)挨著門口坐了。
佑寧公主依舊狂笑不止,賀芝丟了這樣大的丑也不好意思湊近林?jǐn)陶f話,他唯恐林?jǐn)桃残λ麃G臉,來時路上準(zhǔn)備的多少貼心話語都有些說不出口,袖袋內(nèi)小心妥帖收著的一根親手雕琢的玉簪也覺送不出手,只一個人悶悶貼著車簾做門神。
賀芝正沮喪難言,袖子卻被人輕輕拉了一下,他抿著唇微微側(cè)首,便對上了林?jǐn)虛?dān)憂的眼神。
“方才我一時沒注意,可是磕著了這一處?”林?jǐn)陶f著,手指便輕柔的按了下賀芝右側(cè)頭頂,正是他方才撞上車梁的地方。
其實(shí)她心中也覺方才賀芝失手一幕頗為好笑,不過她顧著賀芝心中那份男子漢的尊嚴(yán),并未像佑寧公主那般肆無忌憚,而是先出言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