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杰緩緩抬手抹了下額頭,盯著手上刺目的血痕看了片刻,才抬起頭看向氣得臉色煞白的林斕,啞著嗓子問道:“你為了一只小畜生傷我?你我圣旨賜婚,百年之后是要同穴長伴的,你為了一只小畜生讓我見血?”
此時此刻,劉文杰心中連羞惱氣怒都免了,只剩下濃濃的疑惑不解。他明媒正娶回來的名門閨秀,當著一群丫頭婆子的面兒,當著娘家相府下人的面,直接毆傷了丈夫,就為了一只貓。
不過是一只貓!
上回他口不擇言辱及她的清譽聲名,都不見她如此失態(tài),難道一只畜生的死活在世家皆贊的林氏女心中比聲譽清白還重?
劉文杰從軍十載,即便一直不曾正面迎敵,大大小小的傷也受過不少,他執(zhí)拗的盯著林斕想得一句答復,根本不將額頭上那點擦傷放在心上。林斕則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不久之前還曾耳鬢廝磨的枕邊人一般冷著臉回視,眉眼間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惡,自然也不會顧及劉文杰的傷勢。
林斕不開口,阿玉等便只過去瞧鈴鐺的傷勢,把抖著身子縮成一團還不忘呲著牙虛張聲勢的小奶貓抱回了主屋,而過來請安的郭嬤嬤皺著眉看了一臉迷惑的劉文杰一眼,便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與先前林斕動手之時就轉身出了院子的林嬤嬤走的卻不是一個方向。
等阿玉去而復返,小聲稟告說鈴鐺應當沒有什么事,林斕才輕輕吐了一口氣,凝視著劉文杰澀聲道:“方才你身邊那個丫頭已經跑了出去,想來夫人一會兒就會過來為你主持公道。正如你所說,你我是上告天地祖宗的夫妻,趁如今還清凈,我便再與你說一次道理。”
“你與你父母總覺我因出身家世才鄙棄于你,為人桀驁不馴,我堂堂正正解釋過幾回你們心底卻并不肯信,我還曾為此心中苦惱,”林斕自嘲一笑:“其實這些年戰(zhàn)亂四起,不提我父祖口中唏噓的往日高門,便是我親眼所見的,就有不少公侯子孫零落成泥。先富后貧之人,掙扎求生的模樣真是比尋常百姓還要難看的多。人既非圣賢,皆離不得吃穿住用、一日三餐,自然也無需自持身份臧否他人。”
“此乃我肺腑之言,今日之后你我之間再無話可說,你信與不信皆與我無由,至于你之前所問,我也可以答你。我是為了一只貓兒打破了你的頭,我還為你施暴于貓對你不齒。”
劉文杰驚愕的瞪大了眼,動了動嘴巴似乎想要駁斥林斕的話,正巧額頭上的血有少許落在了眼中,他便慌忙拿袖子去擦,匆匆錯開了林斕逼視的眼神。
林斕見他如此狼狽,語氣中難免帶出幾分惋惜,卻也不知是為了劉文杰還是自己:“言必稱禮義,行事卻畏強而凌弱。你子承父業(yè),原也可稱一聲英豪,男兒建功立業(yè)錚錚鐵骨,便是起于微末又何妨。可你一朝登廟堂,便失了悲憫之心,心無黎庶,棄貧苦之人如敝履,仗著權勢為所欲為,你之所為,與你們平日痛罵的前朝酷吏貪官又有何分別?還是說施虐貓狗,便是你郎將的威風所在?”
林斕連問兩句,將胸中累壓之言盡數吐出,便再不愿瞧劉文杰一眼,一甩袖子出了小院,靜靜候在了梧桐苑大門一側。林嬤嬤本想勸她先回屋,見狀也帶著一眾仆從站在了林斕身后。
趙夫人攥著鹿兒手臂跌跌撞撞趕到梧桐苑時,第一眼便直接看向了林斕身后占了大半個院子的下人,氣得她眼前一黑,立時往后退了小半步,一手背在后面拼命擺了兩下,不許身后的那群婆子進門。
一番準備都落了空,她指著林斕的手指都在抖:“你這毒婦!打傷了我兒還把人都招來,是想連我和侯爺也打了不成?這次你還有什么好說?讓這些人都出去!以后再不許你的陪房留在府里!否則我今日就替文杰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