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嬤嬤一向?qū)⒑罡蠊觿⑽慕墚斪髯约旱膶O兒一般疼愛,聞言忙連聲應(yīng)了,笑呵呵轉(zhuǎn)過身就要親自去一趟前頭,走到門口卻又猛地停住了腳,和善的拍了拍正垂首打簾子的大丫頭春柳,慈愛吩咐道:“我還要服侍夫人,春柳姑娘替我這老婆子走一趟吧。”
一面說,徐嬤嬤還不忘拿眼覷著趙夫人的神色,見趙夫人只身姿端莊的垂眼吃茶,沒有一絲開口的意思,她面上笑意更濃,又別有深意的攥了下春柳的手,看著春柳漲紅著臉小跑出去了。
等春柳去的遠了,趙夫人才抬了頭,笑罵徐嬤嬤一句:“你這老貨心思倒多。不過春柳的模樣確實在我這院子里也是個尖兒了,一家子還是咱們鄉(xiāng)里人,知根知底且又老實,不是那等禍家的孽障。”
徐嬤嬤扭著步子三兩下趕回趙夫人身邊,手上還不忘抽出張滿是蘭花香氣的帕子,笑著抹了把臉:“還不是為了大公子好。少夫人每每總支使丫頭婆子服侍大公子吃穿,可那些人哪里能比得上一個被窩里頭的人貼心。大公子身邊可真是缺個知冷知熱的體貼人兒。”
趙夫人嘆了口氣,沒接這個話,只無奈的擺了擺手:“快別這樣說,陛下的圣旨豈是你我能說的。我只求個家和萬事興罷了。”
說到圣旨,徐嬤嬤瞬間就縮了脖子,一張老臉上青青白白頗為狼狽,半晌沒敢再開口,好在趙夫人蹙著眉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也不曾再開口,一主一仆便相安無事的靜待春柳將劉文杰請來。
冬日日頭短,稍微閑坐一會兒,便到了擺晚飯的時辰。穆安侯府才新修葺完,闔府上下只得一個大灶,到了飯點總是格外忙碌些。
一群仆婦才從大廚房領(lǐng)了食盒出來,正你一言我一語小聲說些家里府里的閑話,恰與四個從外頭來的丫頭對上臉,便忙都止了話頭,停下步子互相問了聲好。
等那四個丫頭離得遠了,打頭的仆婦才翻了個白眼,不屑的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偏又忌諱什么似的,鼻孔里頭的氣還沒出完,又咳嗽了一聲掩了過去,只對身邊人努了努嘴:“少夫人身邊的,就是跟人不一樣。”
她身邊跟著的是她才過門一個月的弟妹,正是青春愛美的年紀,一雙眼睛黏在那四個丫頭身上好半天收不回來,聽到嫂子說話也只幽幽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一樣的丫頭,一樣針線上做的藍襖藍裙子,只她們邁腿都比旁人俊些,這么比著,旁人都成了腌壞了的干菜了。”
這新媳婦歆羨的真心實意,旁邊人聽了卻都嗤笑不已,還有那等潑辣的故意激她:“那你趕緊去叫聲好姐姐,說不得人家也教教你怎么邁腿兒呢?就怕你進不去人家的門兒!”
這話一出,不止新媳婦氣紅了臉,她嫂子也覺出幾分沒意思,要帶著人快些走,可那哄笑聲卻是再壓不住。
四個丫頭里,只阿月年紀大些,三個小丫頭聽了這些話著實有些耐不住,跺了跺腳就想回去同人理論,還是一向毛躁的阿月把人攔住了:“你們與人說嘴倒是痛快,誤了少夫人用藥的時辰怎么辦?怎的連個輕重緩急都不分。”
那些仆婦的規(guī)矩松散的很,說話咋咋呼呼,四人耳朵都靈醒,即便口音上還有些不熟悉,卻也聽了個一清二楚。連那幾個不怎么知事小丫頭都聽出了仆婦們話里話外對自家主子的不恭敬,阿月這樣從小在房里伺候、被林嬤嬤拎著耳朵教大的又豈會不知,只是這會兒且不是與人費口舌處置這些的時候。
可惜阿月有心避讓,只晚了她們幾息功夫進來的春柳卻好似個點著的炮仗,瞪著阿月等人的眼睛都是紅的,驚得阿月身邊的小丫頭忍不住退了小半步,阿月的面色卻比春柳更難看了三分,大廚房里一時靜的只聽得見灶上燒火燒菜的聲響。
按規(guī)矩府里的丫頭都是一身藍布裙,頭上只能帶一朵小珠花,腕上只得兩個銀鐲子,非年節(jié)不得施用脂粉,這還是趙夫人親自定下的規(guī)矩。是以林斕身邊的幾個大丫頭過府后都將幾件心愛的首飾摘了,胭脂收了,就怕壞了規(guī)矩,讓自家姑娘沒臉。
可這春柳身為趙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頭,頭上明晃晃插了兩只鎏金釵,平素瞧著略略發(fā)黃的面皮上抹的紅紅白白,阿月一瞧就曉得這是才上的脂粉,再一想這時辰正是侯爺和大公子父子從城外兵營回來的時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月氣的滿臉通紅,險些當場跳起來撕了春柳的臉,只是瞧著春柳面上依稀有點淚痕,整個人又羞又惱,阿月才勉強忍住了,高高揚起頭冷哼了一聲,快手快腳裝了藥和新出鍋的幾樣菜,領(lǐng)著小丫頭們直接擠開春柳就走了,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多給她。
她不說話,春柳卻不愿就這么算了,抹了把眼睛追到門口,喊的聲兒都裂了:“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一樣的小婦胚子,還擺個少奶奶的譜兒!”
大廚房這會兒里里外外多少人在,春柳的娘正是廚房的一個小管事,哪里愿意自個兒閨女唱大戲給人瞧,連忙上前捂住嘴把人拖了回去,外頭阿月卻已經(jīng)氣的嘴唇發(fā)抖,只強撐著體面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