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一封信,更是可疑。
難道他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這才提早歸來,為的,就是要在自己開口擇選裴家女兒之前,將她求走?
數(shù)日之后,蕭列歸京,立刻入宮拜見魏帝。
隨后發(fā)生的事情,果然印證了太子的推斷。
確實是因為他送來的那封信,魏帝才將裴文璟的名字,從名單上劃去了。
蕭列在信中說,自己生母早逝,從小得裴夫人的關愛,遂立下心愿,非裴家女兒不娶,只是自知頑劣,從前又身無寸功,不敢貿(mào)然開口,此次跟隨大軍北征,僥幸立下寸功,這才飛信回京,懇請父皇代自己向裴家提親,以償夙愿。
……
夕陽從一片鏤花窗格中照入,映出梳妝臺角擺放著的一盆蘭花,綠葉幽油,郁郁蔥蔥,幾朵素心白蘭,已于葉叢中悄然綻放,暗吐芬芳。少女一襲月白衫子,凝坐于鏡前,手執(zhí)木梳,慢慢地梳著垂于胸前的一綹長發(fā),懸于玉腕的一只銀鐲,隨她動作輕輕晃動。
少女似有心事,終于放下手中木梳,目光落到那只雕漆妝匣之上,出神了片刻,伸手打開匣子,從最下層的格子里,取出了一面玉佩。
玉佩通體碧翠,上有蘭紋,雕工雖不見精美,卻是拙樸可喜。少女為它打了條絲絳,正好相配,這般靜靜臥于少女手心之中,瑩碧玉光幾乎盈透那只纖纖素手,與腕鐲交相輝映,格外溫婉動人。
少女微垂螓首,凝視著掌心玉佩,想起了那年上元之夜,那個無賴少年將它強行送給自己的一幕。
那夜過后,她原本想尋個機會還他的,但要么不巧,近旁總有外人,要么他就是不接,日子一天天地過了下去,這塊玉佩,終還是被留了下來,最后留成了她的一樁心事,剪不斷,理還亂。
去年他離開前,走的很是匆忙。臨行前的那夜,曾叫他身邊那個名叫李元貴的小太監(jiān)給她傳了封書信,信中說,他會在她家后園西南角的偏門外等她。
他說,他想見她一面。
這是那個上元夜后,這幾年來,他第一次私約于她。
猶記那個晚上,天黑之后,她心如鹿撞。亦曾對鏡新妝,亦曾試遍羅衣。
但臨了,終還是未曾踏出赴約的一步。
她只叫自己的貼身丫頭代她去了那里,傳了一句話,叫他多加保重,早日歸來。
他走后的這一年半的日子里,從母親那里聽到父親和兄長的消息,繼而想象他在軍中都做了什么,成了她每天的小小的甜蜜樂趣。
也是在他走了之后,她才第一次深切地感覺到,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從前叫她想起來便又羞又惱的無賴子,原來竟已悄悄地占據(jù)了她的心房。
她再也無法將他忘記了。
她沒有想到的是,如今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太子孝期滿三年了,近來,她隱隱聽到了些風聲。皇帝要為太子擇太子妃,據(jù)說,自己也是其中之一的人選,而且,被選中的可能性極大。
多少人羨慕的無上榮恩,卻令她終日忐忑,寢食難安。
但愿一切只是訛傳。但愿她能落選。但愿……
她能等到他歸京的那一天。
“阿璟!阿璟!”
伴隨著一陣腳步聲,門外忽然傳來母親呼喚自己的聲音。
裴文璟一驚,回過了神,飛快地將手中玉佩放回匣中,轉過頭,見門已被推開,母親被一群嬤嬤丫頭們簇擁著進來了,面帶笑容地望著自己。
“恭喜小娘子。方才宮中來了人,傳了個好消息!”
母親身邊的一個嬤嬤喜笑顏開,搶著說道。
丫頭們也都望著她,個個笑吟吟的。
裴文璟立刻想起那個傳言,雙頰驟然失了血色,一只手扶著梳妝臺的桌沿,慢慢地站了起來,看向自己的母親,雙目微微空洞。
裴夫人立刻覺察到了女兒的異常,急忙走到她的身邊。
“阿璟,你怎的了?連手心都如此涼?可是身子哪里不妥?”
裴夫人握住女兒的手,扶她坐下。
裴文璟搖了搖頭,道自己無事,終于勉強穩(wěn)住心神,輕聲道:“娘,宮中來了什么消息?”
“方才李元貴來了,說三殿下今日回京了。萬歲欲賜婚三殿下,將你許配給他。”
裴文璟呆了,一顆心驟然跳的飛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慢慢地抬眼,看著自己的母親,猶如置身夢中:“娘,你說什么?”
“萬歲欲賜婚你與三殿下。李元貴說,萬歲的意思是等太子大婚之后,便操辦三皇子的婚事,圣旨不日便下。消息是有些突然,但娘想著,你與三殿下打小相識……”
“阿璟,娘以為,這是件好事,你應當高興的。”
裴夫人將女兒牽到床畔坐下,將她摟入懷中,注視著她,目光里帶著欣慰和釋然,柔聲說道。
裴文璟蒼白的面頰之上,漸漸地泛出紅暈,鮮艷若花。
“女兒一切聽憑母親做主……”
她的一張面龐埋入了母親的懷中,含羞閉目,低聲含含糊糊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