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下自己處境本就艱難,絕不能讓謝長庚對自己的舉動產(chǎn)生任何的懷疑,更不能讓他知道熙兒的存在,免得雪上加霜節(jié)外生枝。
盡管心里萬分不舍,但是暫時的分離卻是不可避免。慕扶蘭的理智提醒她,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做什么。
在安排好事情后,她不敢耽擱太久。壓下滿腔的不舍,只能和今天才剛剛回到自己身邊的熙兒分別。
她立于通往塔林的后山門口,凝視著那個被送下山的小小身影。
那么小的孩子,分明如此的不想和自己分開,卻又這么乖巧,一句哭鬧都沒有,只是不斷地回首張望自己,含著淚花的眼睛里,滿是對自己的依依不舍。
慕扶蘭一直站在那里,目送著兒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視線里,這才轉(zhuǎn)身離去。
她入城回到宅邸時,已是傍晚,謝長庚和前些日一樣,這個時辰人還沒回來,但一進門,管事告訴了她一個消息。
河西那邊傳來訊報,北人有異動,節(jié)度使這個年也不能留在上京過了,三天之后,就要動身回往河西。
慕扶蘭面上沒什么大的反應(yīng),只道盡快叫人給他收拾行裝,心里的緊張之感卻立刻繃了起來。
原本以為他最快也要年后才走,留給自己的時間,至少還有大半個月。沒想到忽然出了變故,竟只剩三天了。
他要走,她接下來的去向,或者說,面臨的“命運”的方向,一下就擺到了面前,刻不容緩。
慶幸今天果斷安排了熙兒這件大事之余,慕扶蘭立刻思量起了前些天起便在心里反復(fù)掂量過的一個念頭。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她必須要盡快有所行動。
當(dāng)天晚上,謝長庚回得比平常還要晚些。管事想必已將慕扶蘭白天去了護國寺禮佛的事告訴他了,他沒說什么,回來和她在屋里碰見的時候,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人便去了書房,很遲才回來,那時慕扶蘭已上了床睡覺,帳子放了下來。
他也依舊睡在榻上,和先前沒什么兩樣。
第二天的早上,謝長庚走后,慕扶蘭就被劉后召入宮中,說河西不寧,謝長庚就要回涼州了,問她接下來有何打算。
慕扶蘭依舊扮癡作呆,說他這幾日很忙,早出晚歸,還沒和她提過此事,自己心里也沒個準(zhǔn)。隨他同去涼州或是回謝縣侍奉婆母皆可,全憑夫君的安排。
劉后并未久留慕扶蘭,盯著她的背影出去了,問一旁的楊太監(jiān):“你如何看?”
楊太監(jiān)道:“謝節(jié)度使人都要離京了,慕氏卻還不知要去哪里,可見謝節(jié)度使對她并不上心。”
劉后點了點頭:“本宮也是如此做想。這個慕氏空有其表,性子卻唯唯諾諾,人也乏味的很,便是靠著姿色起初博了謝卿歡心,也是不能持久。”
楊太監(jiān)笑道:“確實。太后不必顧慮她蠱惑離間謝節(jié)度使了。”
劉后笑了笑:“這個固然不必擔(dān)心,但本宮既將她召至上京了,少不得便要再多留她住些時日了。”
楊太監(jiān)起先一怔,隨即頓悟。
長沙國雖說國小兵弱,但也是封王之地,現(xiàn)在太后雖然不打算下手,但保不齊對方不老實,趁亂起幺蛾子。聽聞慕宣卿對王妹很是愛護,將慕氏留下為質(zhì),自然有用。
“太后這是要以她為質(zhì)震懾慕宣卿?”
“你覺得呢?”
楊太監(jiān)沉吟了下,小心地說:“太后,奴婢一直不解,太后為何不將謝節(jié)度使的母親也接入上京?節(jié)度使手握重兵,尤其謝節(jié)度使,雖說對太后忠心耿耿,但人心難測,萬一……”
他頓了一下。
“聽聞他是孝子。何不尋個借口一并接謝老夫人入京,如此,慕氏留下服侍婆母,天經(jīng)地義。太后手里既有謝節(jié)度使的人質(zhì),又有長沙國的人質(zhì),豈非一舉兩得?”
劉后搖了搖頭。
“本宮尋個由頭扣下慕氏,謝卿必不致反對。但若將他母親也接來,他必會疑心本宮對他不放心,以其母為質(zhì)。”
她出神了片刻。
“便是要以人為質(zhì),也不是現(xiàn)如今。如今內(nèi)外交困,正是用他之際,不必節(jié)外生枝。”
楊太監(jiān)忙躬身:“是,是,還是太后考慮妥當(dāng),奴婢妄言了。”
劉后笑了笑:“那便如此定了。等他來見本宮,便和他說明此事,扣慕氏在京為質(zhì)。”
楊太監(jiān)奉承:“太后英明,無人能及!”
……
慕扶蘭出宮回了謝宅,過午,以自己要回訪一個在京官員夫人的名義出了門,行至半路,尋了個借口,打發(fā)掉隨同的管事,在車廂里換了身毫不起眼的衣裳,下車后,改乘一頂預(yù)先備好的轎,折往城西的一間酒樓。
內(nèi)史張班已收到一封署名來自長沙國丞相陸琳的密信,約他今日未時末,在此間酒樓里會面。
張班心中很是疑慮。
前次他收了陸琳重賄,在劉后面前替長沙國做了一回說客。今日忽然又收到他的密信,很是意外,不知對方何以竟大膽到如此地步,偷偷來到上京,更不知他又約自己出來到底所圖為何。所謂拿人手軟,心里未免忐忑,更是不喜。
但既收到邀約,知自己若是不見,對方必定不會就此作罷,無可奈何,只好脫去官服,喬裝悄悄到了信上所提的這間酒樓雅座包間。
張班到了包間門口,看了下身后,確定沒有可疑之人盯梢,推門而入。
包間里靜悄悄的,不見旁人,只在屏風(fēng)之后,隱隱現(xiàn)出一道人影。
張班停步,盯著那道人影道:“我已到,你何事?”
那道人影動了一下,從屏風(fēng)之后轉(zhuǎn)出。
竟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婦人打扮的年輕女子,容貌極美,向著自己含笑點頭。
張班的目光落到對方身上,一時定住,片刻,才反應(yīng)了過來,吃驚不已。
“你是何人?怎會在此?”
慕扶蘭道:“我是長沙王的王妹。今日是我借了陸丞相之名,約內(nèi)史到此見面。”
張班愈發(fā)驚訝。
慕宣卿的妹妹嫁了謝長庚,前些時日入了京城,他自然知道。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敢借陸琳的名義將自己騙來這里。
到底居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