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芙不答了,招呼丫鬟,從籃里拿出一小碟果品,道:“郁大小姐今日初初來裴家,來者是客,阿芙也會好好招待您。這些果子,乃是南方的供品,是姨母特意拿來的,不如郁大小姐嘗嘗?”
她特意強調了“姨母”兩個字,也不知是想說什么。
鐘芙這般話,叫晴若有些哭笑不得。
她也許是對裴璧云有什么想法,這才處處找茬。但她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她是一介孤女,寄人籬下,無權無勢,裴家如何會讓她嫁給裴璧云呢?莫非,她以為相愛便可結親?世事若這么簡單,天下早就亂了套了。
“謝過鐘姑娘的心意了,只是我不大愛吃這些。”晴若抿了唇,笑瞇瞇道,“我挑口,挑的厲害。”
棋兒道:“我家大小姐自小錦衣玉食,您的……怕是有些不對味兒。”
鐘芙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她又綻開笑容,道:“郁大小姐與表哥相處的少,日后嫁過來了,表哥難免要納可心的妾室。若是兩人相愛,則不會有這樣的煩惱。”說罷,她尋覓著望向晴若,想看到她生氣的樣子。
但晴若卻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納妾也是常事。”
鐘芙有些氣,道:“郁大小姐不怕表哥納妾?”
晴若有些詫異:“為什么要怕?”
大族和大族之間的聯姻,多奔的是利益而去,能夠互幫互助便很好了,郎情妾意,那是奢侈之物。連瑾瑜也清楚這個道理,因此才毫無怨由地嫁入了東宮。只有娘家得了扶持,腰板硬了,瑾瑜才能在東宮活得更好。
這是京城貴族女子的悲哀,亦是她們唯一活下去的方式。
見晴若毫不生氣的樣子,絲毫沒有出現自己想象中被挑釁后氣急敗壞的模樣,鐘芙反而有些煩躁起來。她仔仔細細打量這位大家小姐,見她始終嫻靜如水,心底更是氣。
——為什么她不生氣?
這就好像,就好像她捧在心口、視若珍寶的表哥,在郁晴若的心里什么都不算似的。無端之中,她鐘芙又被人壓過了一頭。
鐘芙一口氣憋在喉嚨里,悶悶的,只道:“阿芙還要去表哥那里磨墨,便先不叨擾郁大小姐了。”說罷,她倏然站起了身。
郁晴若輕輕笑出了聲,與棋兒道:“也不知道她進不進得去裴公子的門?”竟是一點也不生氣模樣。棋兒亦是噗嗤笑了出來,道:“紅袖添香,挑燈磨墨,確實是妾室做派。”
鐘芙聞言,身子一僵,飛速地走了出去。
“小姐,小姐,奴婢追不上您了。”鐘芙的丫頭阿蘭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鐘芙停住腳步,回過頭,狠狠地抽了阿蘭一記巴掌,將怒火全數發(fā)泄在她身上:“這么沒用!連走幾步路都不行?”
阿蘭嚇得瑟瑟發(fā)抖,忙跪下磕頭給她請罪:“還請小姐恕罪,還請小姐恕罪……”
鐘芙不解氣,踢了她兩腳,怒道:“她是大家小姐便了不起了?她根本不喜歡表哥,這才無所謂表哥納妾與否。一個根本不愛表哥的人,怎么配的上他?!姨母真是看走了眼!”
阿蘭忍著疼,一動也不敢動,也不敢發(fā)聲。
看到阿蘭瑟瑟發(fā)抖的樣子,鐘芙怕她多事,又蹲下身對她說:“阿蘭,你也別怨我,我日后是一定會飛黃騰達的,跟著我,你也會過得好。”
“奴婢遵命…”阿蘭忍住眼淚。
“你起來吧,我們去找表哥。”鐘芙說。
阿蘭小聲道:“可是大公子那頭,不讓您去呀,也不讓奴婢進去……”
“你笨呀?!”鐘芙拍了一下她的腦袋,怒道,“你不會偷偷溜進去嗎?再不濟,你就討好討好表哥的小廝,讓他們摸一下,肯定讓你進去!”
阿蘭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你聽話,你幫我做事,日后才有好日子過。”鐘芙露出了堅定的神色。
鐘芙的母親過世前,握著她的手,仔仔細細地叮囑她,要她來投奔京城的姨母,說姨母嫁得好,定會幫襯一把。
鐘芙猶記得,母親臨過世前那副瘦削蒼老的面容,但母親的眼底卻煥發(fā)著一層精光:“當、當年……若不是我將嫁入裴家的機會讓給了她…她哪有今日的富貴?同是嫡親姐妹,我卻…只能嫁給你父親…是你姨母有愧于我……”
鐘芙趴在床前,哭泣不止。母親瘦骨嶙峋的手,將她扣得愈緊:“阿芙!你要替我過的好好的!那裴家的…裴家的榮華……本當是我們母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