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依山傍水,綠樹成蔭,一應山丘園林俱有,湖光山色美不勝收,乃是個避暑的好去處。先帝興建行宮時,宮中妃嬪眾多,以是這行宮中殿宇林立,猶如星網(wǎng)。只可惜如今這些宮殿都無人居住,到底是冷清了些。
諸臣子到了行宮,便在下三林住下。與往年相同,郁家?guī)卓谧〉氖囚Ⅲ伺_。此地偏靜,又多有藏書,甚合郁家的清名。
晚上便有一場宮宴,因在宮宴上能見到太子,琳瑯緊張不已,拉著晴若看了好幾回她的衣衫首飾。郁老爺、孔氏來催了好幾回,琳瑯都在打扮。孔氏怕誤了時間,連忙自個兒匆匆去了,只叫幾個下人催促二人趕緊。
屋里,琳瑯撫著雙袖,與晴若道:“姐姐,這身衣裳,不會顯得太老氣吧?這可是我纏著娘親好久,才讓娘答應買下的衣服料子,差點兒就讓韋家的人搶走了這匹布呢!”
琳瑯穿的這身衣服,宛如虹光流瀉,確實是美不勝收。宮宴這等場合,往往都是名門貴女爭奇斗艷,琳瑯想要打扮的奪目些,也是常理。
晴若夸琳瑯說:“不顯老,不顯老。琳瑯,你夠美了,快快走吧。”
琳瑯卻不知足,咬唇不甘道:“先前我在市面上見了一匹布料,喚作‘皎星紗’,通體如星彩發(fā)亮,色澤如夢似幻,聽聞那是南方的奇貨,需十個繡娘嘔心瀝血半年才得。我本想買下來,娘卻不答應!真真是可惜極了。若我有了那皎星紗,太子殿下眼中怎會看到他人?”
晴若笑道:“你這樣美貌,哪還需要什么皎星紗?”
琳瑯不依她:“佛是金裝,人是衣裝,總歸要打扮。哎呀,姐姐你……怎么總那么素凈?”她不滿意地打量著晴若花樣簡單的白裙,懊惱道,“叫潘芷萱瞧見了,又要嘲我們郁家沒錢。”
“她說她的,與我何干?”晴若不甚在意,“有你艷壓群芳,便足以給郁氏長臉了。”
姐妹兩人笑了起來,這才算收拾穩(wěn)妥,結(jié)伴向舉行宮宴的蓬瀛海去了。這蓬瀛海設(shè)在一汪碧湖間,乃是個夢似旖旎的波光樓閣,須得坐畫舫過去才成。兩姊妹到時,恰好那畫舫剛開,二人便只得等著。
琳瑯正倚著晴若說悄悄話,忽聽得后頭傳來一道聲音:“是郁家二位小姐?”
兩姊妹一愣,齊齊抬頭,便瞧見對面昏暗里站著一道人影。燈籠光火昏黃,明滅搖曳,將他面容映得曖昧不明;他穿一身銹色紅衣,手持柄鴉青骨扇,貌如丹青,眼帶微微慵意,似笑非笑,華貴中帶點兒妖孽似的難以捉摸。
琳瑯微吸了口氣,急急恭敬地行禮,道:“見過肅間王。”晴若借著那點燈籠光,也是瞧見了來人是誰,靜靜低身行禮。
面前這一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肅間王韋鷺洲了。
他今年不過二十又五,年紀輕輕,卻已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自他一舉為陛下平定了西南西北后,他便被封做了異姓王,連帶著整個韋氏一族也是平步青云、權(quán)傾朝野。連晴若的父親瞧見了他,都得忌諱幾分。
“不必客氣。”韋鷺洲道,“若是沒趕上畫舫,不如坐本王的船一道過去?”
姐妹二人抬頭一瞧,卻見旁邊行來一艘小船。原是陛下格外優(yōu)待韋鷺洲,令派了人來專程接他。但這船,她們定是不敢坐的,晴若道:“謝王爺好意,我們還是等畫舫來吧。”
“怕什么,本王又不會吃了你。”韋鷺洲勾唇一笑,“小時候還一起說過話,怎么如今反倒是生分了?”
郁琳瑯抽了抽嘴角,心底忍不住腹謗一句“廢話”——韋家從前沒落,常來郁家走動攀親,兩家的孩子自是有機會玩到一塊兒。可如今他做了王爺,族中人個個眼高于頂;他們囂張跋扈不說,還處處將郁氏踩在腳底下,兩家哪還能如從前一樣熟絡?
“王爺為尊,我等為卑,自是不敢僭越。”晴若道。
韋鷺洲見她低眉沉靜神態(tài),面上笑意愈發(fā)慵容難測:“本王是好心叫你坐個船,如何就這樣困難了?聽聞你與裴璧云定了親,莫不是…你怕他不高興?”
晴若道:“這和裴公子沒什么干系。”
“那你怕什么?”韋鷺洲似乎玩上了癮,唇邊露出一抹肆意來,“便是裴璧云心有不悅,本王也能叫他乖乖閉嘴。”
這樣囂張肆意,叫琳瑯和晴若都覺得吃驚了。
下一瞬,韋鷺洲便來扣晴若的手,提著她的腕子,叫她身體輕輕一旋,險些仰倒進了他懷里。“小心些。”他用那柄鴉青骨扇抵住她的腰,道,“上船時慢點,看著腳下。”
晴若抵不過他力氣,被半推進了船里。
“王爺,我……”晴若想站起來,韋鷺洲卻一腳踩在船舷上,叫船在水上晃了晃。晴若心一緊,只得復又坐下了。
“本王叫你坐,你便坐。”韋鷺洲聲色散漫,又轉(zhuǎn)向另一邊的郁琳瑯,“這船小,容不下三人。二小姐便自個兒等船過去吧。”
琳瑯也急了,道:“那可不行!”
琳瑯的心底,真真是復雜極了。她先是擔心姐姐的安危,又暗暗覺得自己被姐姐比了下去,有些落魄。但到底是憂慮占了上風,死活也不肯讓姐姐上了賊船。
“別怕。”韋鷺洲慢悠悠道,“那裴璧云可不敢對我多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