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晴若回到了辛夷院。
郁家這一代,本只有三個孩子,俱是孔氏所出。長子是郁瀚文,才氣凌然、性格高傲,住在東邊的松竹齋。長女是郁晴若,性格文靜,端莊嫻雅;次女是郁琳瑯,明艷活潑,伶俐聰慧,姐妹倆一起住在辛夷院。
晴若到了北邊的屋子,在門檻前,她便聽到了妹妹琳瑯嗚嗚的抽噎聲。
晴若向來心軟,見素來疼愛的妹妹這般傷心,便嘆了口氣,走進去安慰她:“琳瑯,莫要哭了。你往好處想,好歹那位裴公子俊秀無雙,才名遠揚,是個良人。”
這回高夫人來說親的裴公子,晴若也是聽過他的大名的——他叫做裴璧云,乃是裴家的獨子,自幼便有聰慧之名。他早早入了官場,如今已是陛下面前的上殿官職。據(jù)說,他的相貌也是美如冠玉、溫雅無雙。
才、貌、權(quán)、勢俱有,裴璧云的確算是個不錯之選。
郁琳瑯本趴在梳妝臺上哭,聞言抬起頭,露出一張花貓似的臉,嗚咽道:“可是,我不喜歡那姓裴的!我憑什么要嫁給他?見都沒見過的人,我不想嫁!”她擦擦眼淚,問晴若,“難道,姐姐愿意嫁給沒見過的人?”
郁晴若軟軟一笑,道:“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兒。左右無論嫁誰,都是嫁個沒見過的男人,并無什么區(qū)別。”
琳瑯聽聞,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吊著眼淚,嘟囔道:“姐姐,你和娘親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說罷,又是眼淚珠子嘩嘩地往下掉。
琳瑯手里攥著個玉佩,那玉佩上雕了只負屃,玉質(zhì)甚好,被摩挲得光潤發(fā)滑。晴若隱約知道,這個玉佩好似與太子殿下有什么淵源,因此琳瑯對其珍愛非常,隔幾日便偷偷摸一下。
見琳瑯傷心至此,晴若知道,妹妹恐怕是對太子情根深種,難以自拔。她向來疼愛妹妹,不忍傷她心,便道:“若不然,我再去勸勸父親、母親吧。那裴家本是名門,挑選余地也大,不一定會只瞧著咱們郁家。”
琳瑯眼睛一亮,吸了吸鼻涕,道:“真的?”下一瞬,她的面色飛速黯然,“可娘親的脾氣,姐姐你也知道。她總說咱們做姑娘的,必須得聽爹娘的話,這哪里容的了我們不肯呢?!”
晴若也是這樣想的。她遞上一方手帕,道:“總歸要試試才好。”說罷,她又拔下髻上一把發(fā)簪,遞到琳瑯面前,晃了晃,道,“琳瑯,你不是一直想要這支發(fā)簪?姐姐今天把它送給你,你不要哭了。”
這支發(fā)簪,乃是晴若十八歲那年去選秀時孔氏置辦的頭面,簪尾鑲了顆極漂亮的紅寶石,色澤像是鮮艷的朱砂似的,玲瓏剔透,叫琳瑯心癢了許久。但因著這發(fā)簪是母親的禮物,晴若一直不肯割愛。此時此刻,見晴若愿意送出發(fā)簪,琳瑯終于止住了哭泣,哽咽著答應(yīng)了:“好,我不哭了。”
終于哄好了琳瑯,郁晴若舒了一口氣,回了自己屋里。
她平素喜歡看書,房中沒什么金銀玉飾,裝陳清新素雅,倒是幾柜子的書籍頗為醒目,其中還藏了好些難得孤本。孔氏重禮教,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因此不允許晴若讀書,幾度要燒掉這些書籍;所幸父親郁孝延開明,強硬地留下了這些書籍,保住了難得的孤本。
晴若心里記掛著琳瑯的事,盤算著如何與母親開口,不太能讀的進書。草草翻了幾頁后,她忽聽得外頭有有人在喊話。
“大姐姐,大姐姐!”
晴若起身,推開窗,卻見到一個少年攀騎在墻頭,正是郁天涯。他本坐在院墻上,見大開的窗戶后露出郁晴若的身影,他那俊俏的臉龐倏忽紅了起來。
“大姐姐……”他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的。
丫鬟棋兒也聽見了響動,氣沖沖地跑了出來,指著墻上的少年道:“二少爺,您做的也太過火了!您怎么可以翻墻?叫別人看見了,可成何體統(tǒng)!”
郁天涯憋著口氣,說:“可我走正門的時候,那個守門的丫頭不讓我進來……”
“會讓您進來才怪!”棋兒翻了個大白眼,“沒有大小姐和二小姐的允許,誰都不能踏進這辛夷院來,只您不懂得規(guī)矩,還偏要爬墻!”
被一個丫頭這樣教訓(xùn)了一頓,喚作是旁人,早就生氣了。但郁天涯不但不生氣,還好奇地問道:“為什么不能爬墻?我小時候經(jīng)常爬墻。”
棋兒:……
但見郁天涯利索地一跳,翻身從墻上落了下來。他大步流星走到窗前,拿出一朵花兒,遞到郁晴若面前,爽朗笑道:“大姐姐,謝謝你給我找大夫。這朵花是我在外頭摘的,李媽媽說這是朵野花,隨便我摘。我瞧著挺好看的,就拿來送給你。”
郁晴若的目光下落至那花上——但見那是一朵時令的美人蘭花,瓣邊兒白的發(fā)燦,嬌嬌軟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