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全完了,他徹底完了。
因為是寒冬臘月,又是凌晨時分,哪怕他身處于這個號稱是不夜城的大都市里,街面上也空無一人,安靜的有些可怕。
沒有車水馬龍,沒有行人熙攘,甚至除了他自己的腳步聲外,聽不到任何聲響。
“呵,呵呵……”
明明才剛邁入四十歲,正是壯年時,汪富貴卻發(fā)出了如同八旬老嫗一般的干笑聲,透著一股子濃郁的絕望。
誰能想到,就是這么個落魄的中年人,一周之前還是各大財經(jīng)類記者爭相采訪的對象,甚至還榮登過本省富豪榜第一。
可惜,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汪富貴渾身顫抖得厲害,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究竟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絕望。
人常說,缺啥叫啥。所以,那些個名字里頭帶著錢財、富貴的人,多半祖輩都是窮得叮當(dāng)響的。
對此,汪富貴深以為然,他祖上何止是窮,簡直是能活下來就已經(jīng)耗費(fèi)了一輩子的好運(yùn)了,要不他爹媽也不會給他起了這么個爛俗的名字。
可他終究還是捱了過來,捱過了最艱難困苦的年月,好命的碰上了他這一生最大的貴人,搭上了發(fā)財暴富的班車,哪怕期間也曾干過一些不太能見光的事情,但總算結(jié)果是好的,他平安無事的一路走到現(xiàn)在,攢下了不菲的身家。
他以為,這是應(yīng)驗了他名字中的“富貴”二字,捱過了早年的坎坷后,終于過了稱得上富貴的奢靡生活。
然而,誰也沒有告訴過他,富貴終如過眼云煙,來得有多快去得可能更快。
就在這短短的一周里,無數(shù)個噩耗接踵而至,他絞盡腦汁想轍兒,舍棄臉面四處奔走,可最終還是無法改變即定的命運(yùn)。
他的貴人啊,此時怕是自身難保了,而他汪富貴只怕也要跟著一道兒鋃鐺入獄,屆時哪怕還能有恢復(fù)自由的那一日,他的財富帝國怕是早已灰飛煙滅了。
難道他汪富貴命中注定要過窮日子?
窮過的人才能理解“窮”這個字里飽含了多少不為人知的苦痛,可他如今已經(jīng)是山窮水盡、黔驢技窮了。但凡還有其他辦法,但凡……
徒然間,他停下了腳步,皺著眉頭看向不遠(yuǎn)處。
離他大概五步遠(yuǎn)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家古怪的房子,典型的歐式復(fù)古雙開大門,此時兩扇門皆呈打開狀態(tài),里頭更是透著光亮,仿佛隨時在等待客人上門。
汪富貴目光呆滯的望著這敞開的大門看了幾秒鐘,又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他的背后是一條筆直的街道,兩邊倒也有店鋪,可都這個點了,自然早早的關(guān)了店門。
又扭頭看向前方,古怪的房子依舊存在,借著旁邊的路燈,依稀能看出是個類似于童話故事里巫婆小屋般的存在。
“我這是撞鬼了?撞的還是西方的鬼?”汪富貴喃喃自語著,要說害怕倒是沒有,只是從心底里升起了一種荒誕的感覺。
數(shù)秒之后,汪富貴踏入了這個古怪的小屋里。
幾乎是他一進(jìn)入屋內(nèi),身后的兩扇大門就悄然關(guān)閉了,不過哪怕聲音再輕,在這個寂靜的深夜里,還是讓他聽到了些許動靜。這次,他連回頭的興趣都沒有了,只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前方。
屋內(nèi)的一切已經(jīng)盡數(shù)呈現(xiàn)在了他眼前,猩紅色的地毯鋪滿了整個屋子,一張厚重的長桌橫在屋子正中間,再往前則是一個燃燒著熊熊火焰的壁爐,壁爐旁邊放著一把木制搖椅,上面坐了個身著全覆蓋式斗篷的人。
——還真像是童話里的巫婆小屋啊!
汪富貴不禁在心里升起了這種想法,對于自己接下來的命運(yùn)卻毫無絲毫懼意。
他沒錢了,沒錢可比死更可怕千萬倍,哪怕接下來等待他的是命喪當(dāng)場,他也無所謂了。
“你想要什么?”
驀地,搖椅上的人開了口。不同于汪富貴想象中的沙啞恐怖,反而帶了點兒稚嫩,聽著還挺悅耳的。
這個想法也就一閃而過,很快汪富貴就一臉震驚的看過去:“你、你的意思是,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嗎?”
“我要錢!我要很多很多很多的錢!我要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錢!求求你了,給我很多很多很多的錢,好不好?”
最后那三個字,他說得很慢很慢,不同于前面的緊張迫切,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哀求。
“那你愿意付出什么呢?”女巫緩緩的起身走到了長桌前,與汪富貴只有一桌之隔。
眼見對方似乎并不曾弄明白自己話里的意思,女巫伸出了修長的手指,指尖輕點桌面。也就是這個時候,汪富貴才看到桌上并非他先前以為的空無一物,而是整齊的擺著三張卡牌。
背面朝上、花紋詭秘的卡牌。
“你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離開這里,就當(dāng)什么事都不曾發(fā)生過。”
“不!我要錢!給我錢!!”
“三張卡牌,吉兇禍福全在于你自己。若為吉,你所求的終能實現(xiàn);平,一切按著既定的命運(yùn)繼續(xù)往下走;可假如兇……”女巫的聲線突然一變,銳利得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你,愿意付出什么代價。”
“我的性命!我的家人!我所擁有的一切!”
汪富貴毫不猶豫的開了口,雙眼瞪得老大,眼里布滿了血絲,可就算是密布的血絲也無法掩藏得住他那近乎凝結(jié)成實質(zhì)的貪欲。
看來,這是位貪婪的客人。
女巫微微后退半步,右手向外張開,做了個請的動作。
汪富貴猛的伸手,目標(biāo)直指中間那張卡牌,卻又在手指幾乎碰觸到卡牌的那一瞬間頓住了。幾秒鐘后,他將手挪到了右側(cè)的卡牌上方,可很快他又將手縮了回來,目光來來回回的在三張卡牌上移動著、審視著,內(nèi)心的焦灼不安完全展露了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不過小屋并無任何鐘擺,甚至除了壁爐內(nèi)木柴細(xì)小的燃燒聲外,再無其他聲響。
“我、我要仔細(xì)想想……”這話,既像是說給女巫聽,又像是說給他自己聽。
女巫微微側(cè)頭,盡管沒有說話,但態(tài)度卻表明了她不會催促。事實上,她的耐心一直很好,只因?qū)λ裕瑫r間早已失去了意義。
小屋里很暖和,汪富貴卻在不停的顫抖,無關(guān)寒冷,也沒了先前的絕望凄慘,有的只是緊張與興奮。
反正他已經(jīng)沒錢了,輸了也就賠命,萬一贏了呢?
緊張不安的情緒逐漸從他的眼底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興奮之情。還有什么能比現(xiàn)在更糟糕的?不會的,反正他原本也不想活了!
對錢財?shù)呢澙纷罱K戰(zhàn)勝了一切,他重重的一掌拍向了中間的卡牌。
這是他最初的選擇,也是最終的選擇。
汪富貴仿佛完全沒感受到掌心的痛楚,只用盡渾身力氣將那張卡牌翻轉(zhuǎn)了過來。
假如他此刻還有心情觀察四周的話,一定能發(fā)現(xiàn),斗篷之下女巫的目光至始至終都落在他的臉上,像是在看一件極為有意思的東西,卻似乎完全不在乎他究竟選擇了哪張卡牌。
卡牌終是被翻轉(zhuǎn)了過來,比起背面那復(fù)雜詭秘的花紋,正面顯得格外得簡潔利索。
漂亮的哥特式字體書寫出了一個大大的符號,只是這個符號卻像極了某個漢字。
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