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落在隨行嬤嬤丫鬟們眼中,自然又是引人笑話。
死過一次的顧嘉再次看到這尊貴不凡的南平王世子,心中有幾分淡淡的篤定,那是世間一切都隨著自己的記憶在行進(jìn)的篤定感。
而除了那幾分篤定,再無其他了。
錦繡富貴窩里走了一遭,她早看透了這些侯門公卿世家子,即便是南平王世子又如何,不過是吹簫弄月吟詩作對的虛架子罷了。
他們不會看得起她小小一個鄉(xiāng)下女,她也再不會把他們放在眼中。
顧嘉漠然地收回了目光,之后抬手關(guān)上了窗子。
隨著那朱色窗欞合上,外面那個粉雕玉琢的世界,連同那尊貴俊美的男子,都逐漸縮小為一條細(xì)縫,最后終至不見了。
因這一場大雪,顧嘉的行程自然是耽擱下來。而隨行的有康也因為顧嘉那一盆冷水得了個風(fēng)寒,躺在客棧里高熱不退。
顧嘉倒是沒想要她的命,便也讓人去請了大夫來,胡亂地吃個藥看病。
與此同時,住在對面的那位尊貴世子自然也因為耽擱下來。
這次接顧嘉回燕京城的是博野侯府的一位管事,姓譚。這譚管事人情練達(dá),也曾跟著主家送迎客人,見識頗多,自然認(rèn)出這位南平王世子,特意過去拜見了。
這件事自然回稟到了顧嘉面前,那李嬤嬤便攛掇說:“這位世子和咱家兩位少爺素來都是有些來往的,南平王更是和咱侯爺有過交情。論理說姑娘既然遇到了,合該見個禮。”
顧嘉一聽這話,便微微揚(yáng)眉,不解地道:“我雖被養(yǎng)在鄉(xiāng)下婦人之手,可是我的養(yǎng)父母也曾告訴我,男女授受不親,既是出門在外,我無父母兄長在此,他亦無長輩隨行,孤男寡女,哪有就這么去見面的道理?嬤嬤是好心,但是卻不太懂理,虧你活了這么一大把年紀(jì),難道不懂得避嫌,倒是要我這個姑娘家做出自毀名節(jié)的事?”
李嬤嬤微驚,抬眼看去,見顧嘉竟然是一臉剛烈,不由無奈。
要知道大昭朝民風(fēng)還算開明,于女子禁錮并不若前朝那么嚴(yán)苛。兩家既然素來有些交情,恰好在這荒僻之處遇到了,又被大雪困在客棧里,打個招呼見個禮,別人也不至于挑出什么大毛病,真沒到毀名節(jié)的地方。
不過這世間總有一些人,拿著那迂腐的陳詞濫調(diào)來說事,特別是鄉(xiāng)下落后愚昧無知的百姓,反而比燕京城里貴家千金更講究那老一套。
李嬤嬤心中暗暗有些鄙薄,不過還是笑道:“姑娘說得是,有理,是老奴想錯了。”
顧嘉自然是知道李嬤嬤心里想什么,不過她并不在意。她可沒想著去討好誰,也不指望著給自己立下什么好名聲,這一次她是怎么自己得意怎么來,誰讓她不痛快,她就讓誰不痛快。
至于她第一看不順眼的,就是這李嬤嬤了。當(dāng)年她妝匣里的那些頭面,最好的一個釵子上面的珠子不見了,她膽小怯懦,怕博野侯夫人見了責(zé)備她粗心,都沒敢提這事兒,后來只能推說不喜歡從此不戴。結(jié)果呢,過了好幾年,她偶爾間看到李嬤嬤的孫媳婦頭上簪子明晃晃地就有那顆珠子。
呵呵,當(dāng)年她妝匣的那些東西,誰帶頭去中飽私囊的,她如今想想也知道了。
“你這李嬤嬤啊……”顧嘉輕描淡寫:“年紀(jì)一把,卻是屁事不懂,也不知道你怎么在侯府里混出這個臉面的。”
一聽這話,李嬤嬤頓時氣得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的。
李嬤嬤是博野侯夫人彭氏家生的奴才,是從小陪著彭氏一起長大的丫鬟之一,后來又當(dāng)陪嫁跟著入了博野侯府。她在博野侯府的地位想來也是可知的,要不然也不至于被派來去迎接博野侯府自小流落在外的親女。
接這位嫡親女進(jìn)燕京城,本是大功一件,若是這位嫡親女以后前程好受寵愛,她也能跟著沾大光,是可以說道一輩子的。
結(jié)果現(xiàn)在,她竟然被顧嘉輕描淡寫地好生一番嘲笑貶斥。
甚至用了“屁事不懂”這種粗話。
李嬤嬤此時臉上似火燒,胸悶氣短,難受得幾乎立不住腳跟,身子搖搖欲墜。
旁邊的有平見了,不免暗自心驚,想著這位姑娘的嘴巴也太毒了。
先是招惹了一個有康,把有康弄得躺在榻上半死不活,如今又眼看氣死一個李嬤嬤。
顧嘉自然察覺到了有平的神情,挑眉淡聲問道:“怎么,有什么問題?”
有平趕緊搖頭:“沒有沒有,姑娘說得在理!”
竟然連有平也向著這位姑娘說話,李嬤嬤原本的青紅面皮變得慘白慘白的,她捂著胸口大喘氣。
顧嘉看李嬤嬤那樣子,心情大好,便很是寬容地道:“我看李嬤嬤好像身子不太好,莫不是這幾天用冷水洗漱傷到了?有平,你快扶著李嬤嬤下去歇著吧。”
有平小雞啄米一般趕緊點頭,上前扶李嬤嬤。
李嬤嬤便是心中氣恨,但是那又如何,這到底是才迎回來的博野侯府嫡親女兒,她的身份地位都在那里,自己怎么也不好招惹。
心中鄙薄是一回事,面上卻是不敢有任何不敬的。
當(dāng)下咬牙顫抖著上前,謝過了姑娘,哆嗦著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