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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霧深籠,云鎖煙濃。
掩映在如霜月華之下的靈闕,似是披上了一層朦朧冰涼的輕紗。風(fēng)陌鎖上院門,回身的剎那,他看著陰影處那與夜色融在一起的人,心中欣喜又忐忑不安。
那人望著他,喚他道:“風(fēng)陌大哥。”
風(fēng)陌愣怔了片刻,心中了然。有些生澀地回道:“阿顏。”
兩人像是闊別多年的友人一般,對望著,相視而笑。萬語千言似乎都化在了這一笑之中。風(fēng)陌仔細觀察了周圍情況,才將她引到院內(nèi)坐下。喜憂參半道:“阿顏,你已記起了過往嗎?”
云忘憂點了點頭,笑意里幾分落寞感傷。風(fēng)陌嘆了嘆氣,安慰地揉了一下她的頭發(fā)。
兩人對坐片刻,云忘憂從袖中取出了一個小錦盒,道:“風(fēng)陌大哥,我來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風(fēng)陌接過錦盒打開,里面盛放著一枚碧色靈丹,青光流轉(zhuǎn),瑞氣千條。他驀地合上蓋子,皺著眉頭道:“你想做什么?”
云忘憂道:“大戰(zhàn)之后,拜托你拿著它去無因閣換取一樣?xùn)|西。”
風(fēng)陌急道:“阿顏你瘋了,這可是……”
云忘憂神色平靜無瀾,語氣中夾雜著無奈道:“風(fēng)陌大哥,我問你,陰陽相合的陀羅鬼咒還有可解之法嗎?”
風(fēng)陌還未出口的話梗在了喉嚨。
自她在骨遺城失控,鎖靈臺發(fā)狂,入了魔窟之后,風(fēng)陌一度想到她曾經(jīng)在瑞錦山莊問及陀羅鬼咒一事,他不是沒有設(shè)想過她是因為身中鬼咒,又被極度的悲痛和憤怒情緒催化了鬼咒的效應(yīng),才沖破了封印和真身,為寧岑夜所控。可現(xiàn)在這種設(shè)想竟被殘酷地證實了,而他,卻無能為力。
風(fēng)陌握著錦盒的手越收越緊。
云忘憂澀然一笑道:“風(fēng)陌大哥,連你這醫(yī)圣都解不開的陀羅鬼咒,世上還有何他法。鬼咒一日在我身,我便逃脫不了寧岑夜的控制,離火的威脅便永遠存在。大戰(zhàn)之日,仙門恐將覆滅。我已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
“如今,我能信任相托的,也只有你了。”云忘憂懇求地看著風(fēng)陌。
時間在漫長的沉默中一點點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風(fēng)陌緊握的手終于松開。他長舒一口氣,忍住眼中的淚意,沉痛地點了點頭。
云忘憂心中釋然,起身向風(fēng)陌拜別。風(fēng)陌看著她孤獨而單薄的身影,欲言又止。緩緩道:“不再看看靈闕的親人嗎?”
云忘憂腳步驟停,眼睛動了動,神情隱忍而悲傷,搖頭道:“于靈闕而言,于他們而言,云忘憂已經(jīng)死了。這樣不是更好嗎?”
她悄悄拭去了臉上熱淚,飛身而出,消失在了云霧迷蒙的樓閣之間。
那年,幼時的她在天水的鳶尾花叢中玩耍,看到了叔母戚淑繪。這個久未見面的叔母對著她溫柔地笑,向她伸出雙臂,她對叔母毫無防備,被帶著出了天水。她臉上孩童的天真笑意還未散去,卻見叔母對她引劍欲下殺手。她恐懼驚慌,眼前突然一黑便昏睡了過去,醒來時便在阿爹的懷里。她不知道戚淑繪最后為何沒有取她性命,如今她回想起在靈闕多年,戚淑繪看她的眼神。也許那時,戚淑繪只是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幾分故人的影子,心生惻隱。
十二年前的鎖靈臺,凌云被千夫所指,無人聽其辯解,只一心想要她死。云恒寧愿以己代過,以死贖罪,但求妻兒得生。仙門眾人苦苦相逼,打傷了死命相護的云恒,凌云急怒攻心,一時失控祭出了離火,為保全丈夫與女兒,最后選擇自焚。云恒愛妻之深,悲痛發(fā)狂,與凌云雙雙赴死。仙門眾人不依不饒,勢要趕盡殺絕斬草除根,一齊圍殺云顏。那時的云顏親見父母身死,悲憤欲絕,在眾人圍殺之前,一縱身便躍入了離火之中。
這么多年過去了,云忘憂還記得鎖靈臺上那些人惡狠狠的樣子,還記得阿爹阿娘死時的慘烈,還記得叔父叔母冷漠的眼神。恨嗎?自然是恨的。
可這些年,他們,終究養(yǎng)了她,給過她哪怕稀薄,也曾經(jīng)溫暖過她的親情。
深埋心底多年的痛化作了淚,盈盈在睫。云忘憂回首望去,靈闕的一切在她模糊的視線中漸漸遠去,在她的生命中一一告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