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師府,各個貴人主子的別院沒有特別的名字,基本以方位來區(qū)分,大夫人宋氏便在正東的方位上,下人們喚來換去便喚成了東院。
晏綏九與枚於到了東院時候,二姨娘張氏也在。晏康越有三位夫人,大夫人宋氏乃刑部尚書嫡女,二姨娘張氏其父現(xiàn)任大理寺卿,其三便是蘇楚。
大梁以北為正,東為次,西為末。因著晏康越天性猜疑,鮮少宿在各夫人房中,便是只他一人住在正房,而宋氏所出三子居?xùn)|廂房,張氏所處五子居西廂房。宋氏與晏家女眷一同居于后院,宋氏是正妻,居于后院已經(jīng)委屈,然而本應(yīng)住后院正北的上房,卻因為蘇楚的扶蘇長公主身份,不得不讓出來。蘇楚也知道,當(dāng)年先帝為了不讓晏康越得尚書支持讓自己著了不少記恨。明里是尊著祖宗的規(guī)則,以貴為首,暗里一來想宋氏與晏康越不合,斷他臂膀,二來賣扶蘇情分,一舉二得。
只是宋氏是個識大體的,先帝將蘇楚送給晏康越后便遷去了東院,蘇楚也非愚笨之人,宋氏還特地請她去北上房居住,她都拒絕了,帶著一同從扶蘇來伺候的人住了西院。
只是東院的景致與裝潢較起北上房并不差,宋氏雖識大體,心底卻還是想將蘇楚踩在腳底,明面里她不吱聲,將主母的氣量也有世家千金的度量做的十足,暗里將東院裝潢的十分奢靡,亭臺樓閣池館水廊自然是不會少,影壁上的圖鑿得栩栩如生,就連圍墻屋脊上雕刻的瑞獸也是給人一種下一秒就會騰空而起的錯覺。
她要東、西院分出個云泥之別,誰踩在云端上,誰又在滾在泥潭中,她便要別人一眼看出。
晏綏九到的時候,宋氏在偏廳等她有一會兒了。見她來了便慈笑著揮手讓她落座,“這是建寧府太守取之武夷山的巖茶,百里加急送來的。我聞著清銳細長,你二姨娘向來不愛品茶,方才嘗了一口直夸味道又濃又醇,回味甘甜。母親知道你喜茶,特叫你來嘗嘗。”
如果不是最后一句話,晏綏九差點便相信了宋氏是個寬厚待人的主母了,“瞧母親這記性,竟忘記綏兒昨日跪了好些時候,你父親也不知輕重,一罰便是一日,可有淤血化烏?母親這里有涂抹的膏藥,回去叫枚於這丫頭給你敷上。你二姨娘也是,與你同在西院也不提醒提醒我。”
“女兒謝過母親關(guān)心。”晏綏九面笑心不笑,“女兒犯了錯父親責(zé)罰也是應(yīng)該,母親也不必懊惱,二姨娘向來也是疼我的,只是二姨娘十日有九日都陪著母親,想來也是忘記了。”
二姨娘聞言面上不太好看,晏綏九是再說她舔著宋氏勒。她瞥了晏綏九幾眼,語氣不善道,“綏兒不比大小姐嬌嫩,到底從小被罰慣了,昨夜才落了水,這不,天一亮我便瞧著她溜了出去。”
“噢?”宋氏一副驚訝的模樣,隨之一副了然欣慰地笑道:“老十可是去跟父親請安了?”
宋氏坐在主位上,錦衣略長,衣角觸在鋪在地面的闊幅地毯上,想來這張地毯是極好的,雖薄,踩上去卻覺得柔軟至極。除去這張一看便價值不菲的地毯,這偏廳也處處透露著奢靡,檀木燃香,范金合土以為柱礎(chǔ),柱梁下一張沉木花幾,上擺著黃白相間的釉陶,盆內(nèi)栽了株麗格海棠,花瓣緋紅似羞紅臉頰,其香氣更是馥郁芬芳,叫人陶醉。花幾前便是一張沉木方桌,桌上置一壺?zé)釟饪澙@的清茶,方桌兩側(cè)又有兩張木椅,椅上置著軟簟,再看軟簟上那人雙眸似水,衣香鬢影珠圍翠繞,當(dāng)家主母該有雍容華貴一分也未缺少。
“說來倒是巧了,今日玉畫那丫頭路過東院來與我請安,我也是許久未見她,與她聊了會,倒是聽見她說在偏院遇見了綏兒。”宋氏小啜一口茶,緩緩切入主題。
“冬日里房間總是一股炭火味,與檀香混著那味道,綏兒聞著難受,便想著去折幾枝冬梅,去去房里的味兒,哪知道綏兒到了梅林,卻瞅不出哪株梅是玉蝶,恐折了玉蝶又惹父親生氣。”晏綏九有些窘迫的樣子,“嫡姐好花,早知道綏兒與嫡姐多學(xué)學(xué)花卉了。綏兒除了琴棋書畫啥都不知,現(xiàn)在鬧了笑話,還請母親不要怪責(zé)。再說到綏兒悻悻而歸,可能是昨日落水受涼,偏偏忘記了路,哪知道七拐八拐去了偏院遇上了玉畫,女兒想著玉畫以前是母親身前伺候的人,見到她便像見到母親似的,女兒心里熱切便與玉畫多聊了會兒,還差點忘記與父親請安呢。”
就算重活一世,仍舊改不了骨子里的睚眥必報。晏綏九細細品了一口熱茶,茶香在口中四溢,當(dāng)真是好茶,濃而不澀,醇而不淡。
相比晏綏九云淡風(fēng)輕的品茗,宋氏有點坐不住了,她晏綏九什么意思?先找了玉畫潑了自己一身臟水,又論自己的女兒除了花藝一無所能,再道自己如下人如出一轍!
宋氏眼底有了冷意,偏院那位王爺是太師的心頭刺,她晏綏九昨日想替太師拔刺未能得逞,今日去尋了玉畫麻煩。她曉得晏綏九的脾性,本以為就是找個下人出氣,未曾想今日還去見了太師。按照往日,晏綏九在太師至多片刻,太師便覺得心煩將她轟走。今日卻談了甚久,似乎房里還有當(dāng)朝首輔。太師議事向來不許旁人靠近,為何今日如此反常……
宋氏到底是世家出身,她笑道:“你這丫頭從小便是貪玩,琴棋書畫上天賦是有的,每每想替你尋個名家指導(dǎo)你皆是不愿。玉蝶好認(rèn)你卻不識,待你嫡姐空閑了,母親讓她教你認(rèn)幾品花。手能畫花,心中也要認(rèn)花,作畫時心思若不像上,落筆也是匱乏神.韻,可莫一時貪玩,學(xué)了仲永。”
“綏兒謝過母親,勞母親費心了。”
見晏綏九又啜一口茶,宋氏又道:“綏兒今年也有二八,心里可有喜歡的人?”
“咳咳咳。”晏綏九差點嗆到,枚於趕緊拍她后背,替她順氣。
宋氏話鋒一轉(zhuǎn)讓晏綏九一時沒能反應(yīng),她咳過之后道,“嫡姐還未出嫁,綏兒也尚未有其他想法。”晏淮清說是嫡姐其實只長她兩日,晏淮清出生時宋氏早產(chǎn),產(chǎn)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她從鬼門拉回來,保了母子平安,只是晏淮清一張小臉皺白如一團紙,身上卻又發(fā)青,女醫(yī)搖頭道晏淮清活不過兩月。待晏綏九出生時,太師便取名綏九,愿晏家九女平安順?biāo)臁?
這段時日宋氏便是為晏淮清終身大事著急,晏康越身居太師一職,可是誰人不曉,大梁的晏太師便是大梁的無冕之王。自古以來,皇帝嫁公主以賜婚為主,還未見過臣子逾越提親的。再者因為晏康越的身份,也不愿自家子孫卷入朝堂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