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悠腦子很亂,在這一瞬間, 腦子里關(guān)于陳雨的片段, 如同走馬燈一般盡數(shù)閃過。
懦弱、膽小、無助,種種姿態(tài)勾勒出一個遭受校園暴力的受害者的模樣。
沒帶鑰匙怕給大家添麻煩, 寧可在門外站著也不會敲門,楚司瑤給她開個門,她會惶恐到鞠躬。
面對施翹的冷嘲熱諷甚至攻擊,她毫無反抗的念頭,默默承受, 明明被欺負(fù)的是她,那晚被宿管叫去保衛(wèi)處, 她連站出來替自己說句公道話的勇氣都沒有, 哪怕是在有人站在她前面的情況下。
孟行悠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她本以為她只是軟弱,可撕開那層軟弱的皮囊,后面的嘴臉卻比施翹還要冷漠。
昨晚她在宿舍說什么來著
哦,對, 她讓她去對施翹示弱, 她說施翹和那個大表姐都惹不起,一次示弱不成就多試幾次。
當(dāng)時她覺得荒唐。
現(xiàn)在來細(xì)想這番話, 陳雨只是怕自己被她連累而已。
她習(xí)慣活在泥濘里,要是有人來拉她,她不會拒絕。
但是一旦她發(fā)現(xiàn)一點這個人不能把她連根拔起的可能性, 她就會伸手, 拉著別人一起在泥濘里茍活。
孟行悠松開遲硯的胳膊, 感覺雙腿無力,她靠著外墻蹲下來,眼神空洞看著前面的路。
遲硯在她旁邊站著,等了一分鐘,也沒聽見她說半個字。
“孟行悠,你在想什么”遲硯嘆了口氣,彎腰蹲下來,輕輕撞了下她的肩膀,“不相信我說的話”
孟行悠沒抬頭,聲音淹沒在雙膝之間,聽起來悶悶的“沒有,只是感覺”
“三觀崩塌,人設(shè)盡毀。”遲硯替她補(bǔ)充。
孟行悠“嗯”了聲,兀自說道“陳雨的事,我沒有聽別人說過。楚司瑤就我室友,平劉海那個,她以前也在五中,她八卦很靈通的,但她沒跟我提過啊”
“這事兒沒幾個人知道。”遲硯眼神平靜,解釋道,“施翹家里有關(guān)系,打架的事兒推得干干凈凈。大家只知道有這么個人想幫陳雨出頭,然后被人報復(fù)轉(zhuǎn)學(xué)了。至于這個人是怎么暴露的,把她打進(jìn)醫(yī)院的人是誰,沒人關(guān)心。”
想來也是。
要真是紙沒包住火,施翹現(xiàn)在也不可能還在五中讀高中。
家里有關(guān)系,還有一個社會大表姐,施翹還真是在五中橫著走的女老大一個啊。
隔了半天也沒聽見遲硯再說話,孟行悠回過神來,以為他生了氣,忙抬起頭,看他臉上還是淡淡的,摸不準(zhǔn)情緒,問“你不會生氣了吧”
遲硯沒說話只是為了給她時間消化,他不覺得孟行悠是個不辯黑白的熱血怪,只是性子太純良了些,很難看見人心灰色的一面。
聽她這么問,遲硯輕笑,反問“我生什么氣”
孟行悠打了個比方“就個不識好歹的老子跟你說了大半天你居然還敢質(zhì)疑老子的那種生氣。”
遲硯眉頭微揚,沉默了一頓,然后說“有道理,我好像是該生個氣。”
孟行悠聽出他是在開玩笑,心情輕松不少“多生氣請你喝杯奶茶能消氣嗎”
遲硯突然站起來“走吧。”
孟行悠愣住“走哪去”
“喝奶茶啊。”語氣那叫一個理所當(dāng)然。
孟行悠“蹭”地一下站起來,湊到他跟前,緊張兮兮地問“我靠,你真的生氣了啊”
“啊。”遲硯打了一個哈欠,看見那幾個社會大姐還沒走,帶著孟行悠從宿舍樓后面繞路,“你要請客,我覺得我生點氣也沒什么。”
孟行悠真沒遲硯這么能貧,她反應(yīng)了好幾秒才接上話“得,您生吧,不夠咱就多喝幾杯,奶茶管夠,只要能讓大班長不生氣,我今天就是在奶茶店門口破產(chǎn),也在所不惜。”
“不敢當(dāng)。”聽起來像調(diào)侃。
兩人拐到學(xué)校后街買了兩杯奶茶,從奶茶店出來,遲硯看了眼手表,馬上快十點。
宿舍外面那幾個人不知道走沒走,遲硯喝了口奶茶,問孟行悠“你們宿舍還有誰沒回家”
“就我和陳雨。”孟行悠說。
遲硯皺眉,直接帶著她往校門口走。
孟行悠跟上,看這方向不對,問“不是,班長,回宿舍走右邊呀。”
“那些人不知道會蹲多久,你今晚回家住。”說完,遲硯看她一眼,“你家遠(yuǎn)嗎”
市區(qū)房子的鑰匙在宿舍,孟父孟母在外地出差,家里沒人她進(jìn)不去,現(xiàn)在要回家也只能回部隊大院,去老爺子那邊住。
可部隊大院在郊區(qū)。
兩個老人睡得早,現(xiàn)在過去到家也快凌晨,孟行悠想想就覺得折騰,擺手說“挺遠(yuǎn)的,我回宿舍住就行,陳雨那個弱雞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宿管周末晚上不守夜,會溜出去打牌,凌晨才回來,他們真要干點什么,你對付不來。”
孟行悠一怔,后背隱隱發(fā)涼。
遲硯越想越覺得住宿舍不靠譜,替她做了決定“我叫人送你。”
沒等孟行悠說什么,遲硯已經(jīng)摸出手機(jī),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孟行悠聽他說話的語氣像是家里的司機(jī),兩句之后,遲硯轉(zhuǎn)頭問孟行悠“你家住哪”
孟行悠猶豫片刻,還是報了部隊大院的地址。
遲硯顯然知道那地方住的是什么身份的人,只愣了一秒,隨后照著她說的地方報給司機(jī),說完掛斷了電話。
“去校門口等,他十分鐘就來。”
孟行悠點點頭,跟他并肩走。
走到校門口,司機(jī)還沒到,孟行悠有些話憋了半天,還是覺得說出來比較好“遲硯,我今晚能回家躲,但我不能每天都回家躲,這事兒總要解決,躲下去不是辦法。”
“是需要解決。”遲硯沒說不客氣,跟她客套來客套去沒個完,只挑重點的問“你還要替陳雨扛嗎”
孟行悠捧著奶茶杯,搖了搖頭“我從一開始就沒想替誰扛,只是看著不爽就沖出去了,我哪知道陳雨心眼這么多啊。”
“你不要替陳雨扛。”還有更難聽更殘酷的話,遲硯面對孟行悠說不出口,在腦子里過了幾遍,最后也只有幾個字,“她不會領(lǐng)你的情。”
“我跟施翹如果要了結(jié),按照這里的規(guī)矩,怎么玩”
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孟行悠初中也干過。
那時候裴暖比她還野,加上爛桃花一堆,不少太妹找上來,孟行悠跟裴暖一個鼻孔出氣的,有架一起干,有事兒一起扛,但附中不比五中這邊,人再野,也沒有發(fā)生過把人打進(jìn)醫(yī)院一個月的事情。
遲硯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把包裝扔進(jìn)后面的垃圾桶里,一聲悶響后,孟行悠聽見他問“你想了結(jié)到什么程度”
孟行悠想了想,才說“天路朝天各走一遍,一次性解決,別沒完沒了。”
“找點人作見證,一對一,打到對方服氣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