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泛著寒冽的冷, 夜幕垂下,疾風(fēng)吹散燈影, 霧氣籠罩山林。
月色明朗,山莊內(nèi)燈火連綿宛如浮燈, 遠處的建筑群在夜色中模糊成一片燈海, 看不清樣子。
夜空黑沉不見邊際,空氣中彌漫著山中泥土和草葉的氣味,銀河好像被打翻,與燈纏綿成一片。
在容嶼和倪歌房間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發(fā)生著幾乎一樣的,如果我寫出來,我用腳想也知道肯定又會被晉江掛上紅色長命鎖并且我怎么改它都不會給我解鎖的事。
所以, 天亮了。
清晨第一縷陽光破開冬日的晨霧, 緩慢地穿過山林, 落進小屋時,孟媛迷迷糊糊趴在蔣池懷里, 慢吞吞地醒過來。
意識還不太清醒。
“嗚”她張張嘴, 嗓子有點干,腦子里全是他前一晚,兩條手臂交疊托住她, 一遍又一遍在她耳畔重復(fù)的話“要不要嫁給我”
她當(dāng)時腦子里亂糟糟的, 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一個地方, 思考能力完全被剝奪。
她兩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 整個人伏在他的肩頭, 抬眼時看到霜白的月色,好像浮動在空氣中的銀白塵埃。
那些光芒傾落在蔣池身上,他連睫毛都被鍍上銀色,水汽氤氳,五官棱角修得柔和不少,在朦朧的水霧里若隱若現(xiàn),誘人極了。
孟媛的智商徹底下線。
溫泉池水與肌膚相碰,水流溫暖柔軟。
她整個人泡在水里,水霧順著熱氣染進眼底,空氣中飄散著硫磺的味道,水流聲慢慢快起來。
然后
孟媛捂住臉。
她就沒有印象了。
不過,也可能
也可能,其實是有印象的。
她咽咽嗓子,睜眼望著垂下的蚊帳,遲緩地想
只是不可抗因素,不允許她記住。
她敢記得的事,就只有,前一晚他問了很多遍要不要嫁給他,可她現(xiàn)在一下竟也想不起來,她給了什么樣的答復(fù)。
于是孟媛緩慢地動了動。
蔣池睡眠一向淺,幾乎是她睜眼的時候,他就也跟著醒了過來。
“醒了”他的下巴微微向內(nèi)收,順勢在她額頭上碰了碰。男人垂眼看她,聲音很低很低,“不再睡會兒”
“不睡了。”孟媛眨眨眼,開口時才發(fā)覺嗓子有些啞,輕輕咳兩聲,小動物似的蹭蹭他的手,“我餓了,我們起來吃東西好不好。”
蔣池沉默兩秒,默不作聲地盯著她,沒有多說什么,“嗯。”
她迅速從他懷里爬起來,被子順著肩頭滑下去。
蔣池幫她穿衣服,調(diào)整帶子時看到她背后的蝴蝶骨,那里落著吻痕,他的指尖稍一停留,忍不住碰了碰,“你昨天是不是喝醉了”
他指尖有些涼,孟媛一個激靈“應(yīng)該沒有吧”
她有個毛病,喝醉酒之后完全不記得自己喝醉過,也不記得自己做過什么事。
以致于她平日里參加飯局也好,同學(xué)聚餐也好,如果不是特別熟悉的人在身旁,連一滴酒都不敢碰。
但昨天大年初一。
走親訪友,來去都是熟人,何況那還是在自己家。
她記得自己喝了酒,但對于喝醉這件事,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我昨天明明沒有醉”孟媛困惑地眨眨眼,突然想到什么,警惕地道,“等等,不對。也,也有可能”
“”
“也有可能,我確實喝醉了。但醉酒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脖子以下的事。”孟媛謹慎地指出,“所以連帶著我所有的醉酒記憶,都消失了。”
蔣池“”
蔣池匪夷所思“你的記憶是星期三晚上晉江的審核給審的”
“因為我還是個小女孩啊。”
“”
“不過。”孟媛不懂,“我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醒了嗎,你干嗎還問這個。”
蔣池垂眼望著她,低笑一聲,手掌穿過她的長發(fā)落在后腦,將她撈到面前。
小姑娘眼睛黑漆漆的,滿室陽光漸漸在屋中鋪開,空氣中細小的塵埃在光柱中飛舞,她的眼睛格外通透,好像琉璃。
“因為你昨晚格外熱情。”他掐住她的下巴,湊近,低聲道,“所以我很想找找原因。”
“而且”他微微低頭,溫?zé)岬拇綇乃橆a擦過,一觸即離,聲音很低很低地道,“我也想看看,以后要給你吃點兒什么,才能讓你一直保持這樣。”
“”
孟媛愣了兩秒,像一株擁有應(yīng)激反應(yīng)的植物,被他一碰,耳根蹭地就紅了。
“哪有這種好東西,你以為我是倪歌嗎。”她轉(zhuǎn)過來,懊惱地指控他,“我清醒得很,只是看昨天天氣好,想多泡一會兒溫泉。”
“哦。”
“之后會發(fā)生什么事,完全不在我的預(yù)料內(nèi)。”她堅持,“你應(yīng)該檢討你自己,而不是沾沾自喜。”
“”
蔣池并不打算跟她爭論昨晚到底是誰,一會兒小聲夸他棒一會兒又哭著喊不要,現(xiàn)下一覺醒來,拔無情翻臉不認。
打嘴炮沒有意義。
他喜歡實際點兒的事。
“是嗎”蔣池眉梢微挑,視線稍稍向下落在某處。眼神微暗,喉結(jié)緩慢地滾動,咬字慢條斯理,“我看今天天氣也很好,前幾天剛下過雪,今天竟然就出了太陽,很難得。”
“”
“而且這大清早,你的小閨蜜可能都還沒有起床。”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不如我們回憶一下昨晚的”
“好吧我昨天確實是喝醉了。”孟媛一秒認輸,拽住他的手,迅速轉(zhuǎn)身跳下床,“但我現(xiàn)在好清醒,我們快去吃飯吧拜托了池池我真的好餓。“
“”
然而蔣池猜錯了。
事實上,倪歌醒得非常早,容嶼也是。
有孟媛的指示在前,山莊這幾天的大多數(shù)項目都沒有對外開放,莊內(nèi)游客很少。
山間環(huán)境清幽雅致,廚房干脆將早餐布置在了室外,玻璃游廊建在小院邊上,其下曲水回流,其上旭日青山,幾個人坐在池中小亭,耳畔流水潺潺,水流在空谷回蕩,宛在水中央。
“我們剛剛?cè)タ戳巳粘觥!蹦吒栌檬志砥鹩衩罪灒劬gbg的,從眼神就能看出她有多興奮,“我好久沒在山上看過日出了。”
北城入冬之后天氣一直不太好,連晴天都已經(jīng)很久沒出現(xiàn)過,何況是這么大一輪太陽。
天邊流云動靜來回,初陽曦光燦爛,林中樹干長而筆直,熱烈又蓬勃。
“本來想叫你們,可是容容跟我說,你們也許還沒醒。”頓了一下,她又意有所指地強調(diào),“現(xiàn)在看來,幸好沒叫。”
蔣池“”
坦白地說,他完全不相信,這兩個家伙昨晚什么也沒干。
他默不作聲,在心里猜。
這對夫婦,也許是兩個永動機。
“如果以后有機會,”容嶼低笑著搭話,“邀請你們,去天上看日出啊。”
聽到這話,孟媛的眼睛也蹭地亮起來“學(xué)長,我這輩子有機會坐一坐戰(zhàn)機嗎”
“這個可能比較困難。”容嶼想了想,非常誠懇,“但我們可以換稍微親民一些的機型。”
“親民的機型也可以啊。”孟媛瘋狂點頭,“我一直想去考小飛機的駕照呢,可惜工作太忙了,這么多年都沒找到空暇。”
蔣池沒有說話,微風(fēng)拂面,太陽漸漸爬升,空氣中還透著點兒冷意。
他微微抿著唇給她倒熱茶,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躥出一句“那不如放完年假就把工作辭了吧”。
他昨晚趁著她意識不清醒,問了她那么多遍,要不要嫁給她。
連那種情景下,她都沒有說好。
他一想到,就覺得郁悶。
下一秒,孟媛轉(zhuǎn)過來“池池。”
他立刻抬起頭“嗯”
“玉米很好吃。”孟媛毫無所覺,指給他看,“你要不要嘗一嘗”
蔣池神色稍軟“好。”
孟媛樂了“那我把我的掰一半給你呀。”
蔣池“唔”了一聲,若有所覺,伸手接過來“你又把吃不完的東西塞給我。”
“我沒有。”孟媛無辜地眨眼,辯解,“我記得你喜歡玉米,才把它給你的。”
她轉(zhuǎn)過來看他,眼睛明亮,帶點兒不太確定的求知的意思,莫名讓他想起動漫電影里那只毛茸茸的、抱著巨大的獨角獸、仰頭求親親的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有一點可愛。
蔣池喉結(jié)緩慢地滾動,突然有些想笑。
但如果是孟媛,她的可愛,應(yīng)該有十分。
所以
算了。
山風(fēng)吹散面前的霧氣,蔣池徐徐道“是啊,你沒有記錯,我很喜歡。”
現(xiàn)在這樣也挺好的。
他對永恒本來就沒什么執(zhí)念,承諾都是會老的。如果孟媛愿意,他就一直這樣單純地陪著她,也沒什么不可以。
但蔣池這個念頭僅僅存活了三個小時。
吃完早飯后,一行人沿著山莊后的小路,在后山散步。
山莊開發(fā)了一個小度假區(qū),站在平臺上方,能夠俯瞰整座城市群。
樓棟高矮交錯,太陽能遠遠地折射著太陽光。天空藍得碧透,流云如同逶迤在空中的山脈,浩浩蕩蕩地蜿蜒到天空另一頭。
孟媛也很久沒有休過假了,本來心情很好,任由蔣池扣著手,跟在她身后。
結(jié)果返程的路上,突然收到許聶澄的電話。
攝影師小姐姐簡明扼要“半小時前一艘運油船經(jīng)過北港,發(fā)生了漏油事故。網(wǎng)上輿論炒得很快,內(nèi)容不太妙,但都被壓下去了。孟媛小朋友,你還在北城嗎你的同行們都已經(jīng)在從四面八方奔赴往現(xiàn)場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現(xiàn)場看看”
北港到北城,開車只要四十分鐘。
孟媛怔了一下,體內(nèi)的細胞在一瞬間被悉數(shù)激活,立馬清醒過來。
幾乎是想也沒想,下意識就答應(yīng)下來“可以啊,我可以現(xiàn)在就回去,你等等我”
話音一落,明顯察覺到身邊的人身體一僵。
倪歌和容嶼原本走在前面,見他們沒跟上來,也停下腳步,轉(zhuǎn)過去看。
蔣池沉默不語,唇崩成一條線,他站在光影明暗交界處,五官深邃,氣場清冷。細碎的樹影落下來,陰影將他的臉龐分割成好看的黃金比例。
他一句話也沒說,就這樣垂著眼,一動不動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