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是在太后那里吃的飯。
宣成帝與皇后兩人也一起, 可以說是難得集聚一堂。
太后是最高興的,平心而論, 以前的甄語心年紀(jì)輕輕的, 因為和離之后,特地穿得老氣橫秋, 最難過的不是別人而是太后。
元慧是她和圣上的長女,出生的時候霞光滿天,滿月時候又是喜報, 元慧是先帝在世最在意的孩子,皇太后也是如此, 曾經(jīng)的段啟, 更是皇太后挑中的。
當(dāng)年的段啟是狀元郎,才學(xué)是一等一的好, 生得豐神俊朗, 圣上不光詢問了他并未有妻子, 還特地為了公主查過,確定沒有定親。
用足了心思給元慧挑的對象,沒想到, 元慧好心收留了那個小寡婦, 事情就起了變化。
人心易變, 喜新厭舊,皇太后是知道的,但沒想到女兒一顆心都放在段啟身上,等到和離之后, 干脆就做出那樣的姿態(tài)。
現(xiàn)在看到甄語心改過來了,太后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減少過。
皇太后開了庫房,一口氣選了不少的好東西給元慧,皇后也不生氣,沒覺得自己女兒和兒子的東西被人拿了。太后今兒這樣高興,皇后不光不會讓母后掃興,還打算也送出點東西給元慧大長公主。
皇帝繼位風(fēng)平浪靜,沒鬧出什么幾龍奪嫡的笑話與爭端,與皇親國戚并無齟齬,對皇太后孝順,對長姐敬重,現(xiàn)在大家和和美美,圣上勵精圖治,是再好不過的。
下午的時候,太后是要固定午睡的,皇后打算拉著人到她的寢宮,好生和元慧大長公主說一說梳妝打扮的事,務(wù)必讓她今后也像是今天這樣打扮,切切不可改了回去。
于是,在太后安歇下了之后,蘇玲瓏就笑著說道:“母后,兒臣和皇后娘娘說說話,說一說這京都里頭時興的款式。”
皇后連忙補充說道:“不會累著元慧姐姐,若是姐姐累了,就先休息在我那邊,等到晚上在一起吃飯。”她笑著說道,“圣上還讓人吩咐了,讓升平署在搭臺子,晚上吃過飯了,一起看戲。”
皇太后笑著點頭,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對這個安排很是滿意。溫暖而干燥的手拉著蘇玲瓏的手不松開。
太后安歇下,蘇玲瓏就到了皇后的寢宮。
皇后很少和蘇玲瓏長談,為人母,首先開場的話就放在孩子身上。
“昨個兒明堯還和我說,要討要店鋪。”蘇玲瓏抱怨一樣說道,“不知道是不是段啟那邊說得,我給搪塞回去了。我有什么東西,不都是打算留個他的?還需要特地去改了名?”
皇后沒想到單刀直入皇姐就說了這事,可以說是破天荒頭一遭,以前的甄語心對段啟都是避而不談,更遑論提到壞處了。
皇后溫聲問道:“怎么回事?”
“娘娘,您也見過明堯,那孩子喜歡讀書,段啟的學(xué)問好,所以我不愿意說段啟的不好,免得傷了孩子的心,只是現(xiàn)在這店鋪的事,讓我不得不埋怨兩句。馬上就是秋闈,他一心讀書,從沒想過什么鋪子,宅子的事,定然是段家那邊人開口的。”蘇玲瓏?yán)湫Φ溃岸易铌P(guān)鍵的是,不知道是替誰要的,只怕我前腳把東西給了明堯,后腳就改了別人的名字。”
“不會吧。”皇后有些不可思議,段明堯敬重段啟沒什么,畢竟是生父,但沒必要替段家其他人謀好處,應(yīng)該和元慧一條心才是。
蘇玲瓏看著皇后,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會的”
皇后修得細(xì)細(xì)彎彎的眉頭擰在了一起,她當(dāng)然是見過段明堯的,當(dāng)年不改姓也是因為這孩子。
確實是個一心讀書的,就像是皇姐說的,應(yīng)當(dāng)是段家人從中使壞,才這樣的。
不過段家人的膽子那么大?雖說最后段明堯沒有改姓,但是圣上的態(tài)度是流露了出來,段啟不過是個戶部小官,竟是直接開口和世子討要東西?
蘇玲瓏?yán)屎蟮氖郑瑴芈曊f道:“主要是我擔(dān)心明堯這孩子,晚點在太后、圣上那里說出什么不當(dāng)說的。”嘆了一口氣,“養(yǎng)了他這么久,不與我一條心,我心中難受的。先前有事沒聽你們說,先前我這里得到過莊子里的人挖出的一塊兒殘硯,大概是前朝用過的端硯,明堯拿去了之后,最后我輾轉(zhuǎn)在宋氏那孩子那里看到了。你不知道,我當(dāng)時看著那東西了,心里頭有多難過。”
嘴唇動了動,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受傷,這讓皇后忍不住拉住了甄語心的手,“明堯這孩子可真是……”
皇后也不知道怎么說了,元慧大長公主是因為宋氏和段啟和離,段明堯居然把東西送給了宋氏的孩子。皇后稍微換位想想,就忍不住心疼甄語心。
以前的甄語心好面子,不肯把這些事說出來,而且性子軟弱,在段明堯滿口孝悌忠信的情況下,反而甄語心被質(zhì)問,意思是甄語心的心胸狹窄,圣人都教人孝悌之事,不過是一點俗物。
蘇玲瓏想到了過去的那些事,干脆和皇后訴苦,“還有一套頭面,我是在宋氏的頭上看到了。罷了罷了,越想越覺得明堯太親近段啟了。其實按照圣人說的,親近也沒什么打緊,畢竟有血脈聯(lián)系,但他不當(dāng)對宋氏,對宋氏子女一視同仁。”
皇后也不知道怎么說,畢竟是元慧的家事。如果段明堯年齡還小,還可以教導(dǎo),現(xiàn)在年齡大了,已經(jīng)即將十六,恐怕有些難了。
“我和娘娘說,就是想說,接下來的時候,我打算拘著他讀書,上進(jìn)。秋闈就在眼前,什么錢財都不給他了,還有鋪子的事,他更是想都別想。”笑了笑,“我就怕這孩子煩心圣上還有母后她老人家,太后那邊我不好直說,就勞煩娘娘,晚點時候替我提一提。”
皇后頓悟,因為段明堯是元慧的孩子,所以宮里頭也是青眼相待。元慧這樣說,恐怕是擔(dān)心他在太后和圣上那里要東西了,而元慧來不及阻止。
蘇玲瓏忽然笑了,“其實我也有管他,打算今后只要是休沐日,就在府里頭待著。”
見著皇后笑了,一個大活人,可不那么好管。蘇玲瓏開口說道:“娘娘,我還是管得住的,昨個兒去買了幾個粗壯的婆子,他要是一出門,就讓婆子把他給抱住。”
“你這法子好。”皇后忍不住噗嗤一笑,十幾歲的少年,要是粗壯的婆子一抱,心性上就受不住,自然也就乖乖聽話了。“隔一段時間,指不定他就拐過來彎了呢。”
蘇玲瓏微微一笑,對皇后的話沒有接,段明堯哪兒那么好改?
只怕從小段啟那邊就教著段明堯,給他洗腦,現(xiàn)在又迷上了個商家女,像是撒了歡的野馬。
看了一出《喜樂堂》,更是拿了太后、皇帝還有皇后的賞賜,滿滿裝了一馬車輜重,蘇玲瓏才終于回了公主府。
因為世子被拘,府里頭氣氛奇怪,等到蘇玲瓏回來了,幾近凝滯的氣氛霎時間就像是活水流動了起來。
蘇玲瓏開口問道,“世子沒出去罷。”
“世子……”那人還沒說完,就看著段明堯氣勢洶洶走了過來。
“誰惹我們明堯生氣了?”蘇玲瓏接下了披風(fēng),給了青杏,風(fēng)輕云淡說道,“氣成這幅模樣?”
段明堯氣得午飯都沒吃,這會兒看到了蘇玲瓏說風(fēng)涼話,冷笑一聲,“我沒犯什么錯,憑什么關(guān)著我,不許我出門。還買了一堆婆子,我要干什么,就直接抱住我,斯文掃地!”
蘇玲瓏的臉色一沉,去進(jìn)宮了一趟,探明了宮里頭人的態(tài)度,就知道他們是絕對站在自己的這邊的,她的恩寵猶在,而且還給皇后娘娘敲了邊鼓,現(xiàn)在正是好時機(jī),直接殺一殺段明堯的威風(fēng)。
段明堯在自己的面前耍什么威風(fēng)?他所有的地位都是以前的甄語心給他的。
蘇玲瓏的目光落在石硯身上,這讓后者的心中劇烈一跳,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往段明堯的身后躲了躲。
“世子氣性這么大,定然是這個壞胚子教得。”她手指一點,直接點在了石硯身上,“把他拿下,壓到前庭,打他板子。”
“干什么?!”段明堯張開了手臂,想要護(hù)著石硯。
公主府里頭原本的人可不敢碰石硯,石硯是世子的伴讀,最為倚重。蘇玲瓏到外面買婆子也是因為府里頭那群婆子可不敢攔著段明堯。
蘇玲瓏吩咐道,“把世子抱住,那石硯給我拖出來!壓在長凳上!”
“世子救命啊。”石硯也不敢再躲,由著婆子把他架起來。
“除了守門的其他人都叫過來。”蘇玲瓏吩咐道,“有些規(guī)矩,我得立起來。”
段明堯的眉頭死死擰著,臉色鐵青,“石硯是我的人,母親要擺威風(fēng),擺到了我的人頭上。把石硯放開,他要是真有什么錯處,也是我來教訓(xùn),輪不到母親,更何況石硯本來就沒什么錯!”
蘇玲瓏呵斥道,“段明堯,你讀得書都喂了狗?本宮是你母親,對母親少了敬重,我就不信,圣人書里是這樣寫的。”似笑非笑看著段明堯,“你的學(xué)問是云清書院教得,我信得過云清書院,所以世子不懂禮,定然是這奴才做得。去拿殺威棒過來,打這刁奴二十大板,所有人都給給本宮看著!”
“我看誰敢?!”段明堯護(hù)著石硯。
石硯的眼里劃過一絲感激,心中也松了一口氣,想著晚些時候還是要勸說世子,起碼明面上不要頂撞公主。
其他人都是縮頭縮腦的,那幾個婆子根本不知道殺威棒放在哪里,面面相覷。
她們剛到公主府恰巧一天,只是覺得公主要比世子大,肯定是要聽公主的,但是公主府其他人縮頭縮腦的,讓她們覺得自己架著的也是燙手山芋,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蘇玲瓏的聲音并不大,但是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本宮是明堯的母親,也是先皇賜封的元慧大長公主,當(dāng)今圣上也要叫我一聲皇姐。這公主府更是先皇親賜,是姓甄的,而不是姓段!本宮的宅子,本宮做不得主?”
這話一出,當(dāng)即就有人去拿殺威棒。
段明堯的心中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羞辱感,這話說的像是他寄居在公主府,提醒他,真正的公主府的掌權(quán)人是元慧大長公主。
難怪父親也同他說過,要培養(yǎng)自己的人。
段明堯從未清楚地認(rèn)識到這一點,看著滿府的人都聽蘇玲瓏的話,不再開口,只是臉色沉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