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原吏部侍郎崔茂因為貪污索賄包攬訴訟等被問斬,崔家被抄家,成年子弟被流放,未成年沒入奴籍。
孟姑娘應該也覺得崔家子弟無辜可憐吧,縱然他們享受了崔茂搜刮來的民脂民膏,可又不是他們害得受害的百姓家破人亡。卻要被崔茂連累,從高高在上的高官眷屬淪落為階下囚,受人恥笑受人辱罵,好不可憐。
孟姑娘怎么不去要求因崔侍郎家破人亡的老百姓原諒安慰崔家子弟?”
隨著阿漁的話,孟非嫣臉上血色逐漸褪去,觸及她譏誚目光,臉上又泛起一陣紅,火辣辣的燙紅。
“看來你也知道這要求不合理,怎么到我這就理直氣壯了。不因她父母所作所為報復她,只是無視她,我已經(jīng)仁至義盡,居然還想我去安慰她,孟姑娘當真是個好朋友,為了朋友連是非公理都不顧了。”
孟非嫣身體輕顫,手上的油紙傘跟著晃動。
阿漁冷笑一聲,轉身就走。當年這位孟姑娘可沒少理直氣壯教訓原身,如今她什么錯都沒有,憑什么繼續(xù)大放厥詞。合著你們姐妹情深,別人就活該成全。
啪嗒一聲,雨傘落地,細雨中的孟非嫣臉色一搭紅一搭白,忽然間,余光瞄到人影,嚇了一跳,定睛一看,不知何時廊下零星站了幾個人,目光指點,竊竊私語。
孟非嫣面皮發(fā)脹,捂著臉落荒而逃。
蕭老夫人離座更衣時,從如意處得知庭院里發(fā)生之事,臉色沉了沉。非嫣這孩子是個好的,發(fā)生了這么多事,絲毫沒有影響和珺兒之間的感情,時不時來看望開解珺兒。這次找上蕭雅瑜也是為了珺兒,只是到底太嫩了,蕭雅瑜那張嘴,就是自己都沒在她那討到好,更何況非嫣這個小姑娘。
洗著手的蕭老夫人沒好氣道:“是不是要讓珺兒和崔家子弟似的,她才高興。”
如意不敢應話,遞上汗巾。
蕭老夫人擦干手,整了整臉色,面帶笑容回到大堂。
屁股還沒坐熱,蕭老夫人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
在她離開這這會兒,不知怎么的話題轉到了阿漁身上,阿漁身上的話題實在是太多了。
千金小姐淪落窮鄉(xiāng)僻壤,真可憐!
深陷淤泥卻開出了花,成功逆襲,真勵志!
坐在這的多是五六十歲的老太君,最是喜歡這些個一波三折的故事了。在她們看來,阿漁的經(jīng)歷比話本子上還精彩,私下可沒少議論。
在靖海侯府,她們很是知趣的是用贊揚的語氣議論,連皇帝都金口玉言夸過的人,她們當然也得夸夸,本來就有能夸的地方嘛。
這個說你這孫女真厲害,那么艱難的環(huán)境還自學成才了。
那個說,跟你家丫頭一比,我家那個都沒眼看了。
……
你一句我一句,把阿漁夸成了一朵花。
蕭老夫人強撐著笑容:“小姑娘家家懂什么,也就是運氣好點罷了。”
“你這也太謙虛了,她懂得可比誰都多。聽說那孩子廢寢忘食的研究農(nóng)事,這哪是只有運氣。”
蕭老夫人笑笑,不言語。
幾位老夫人互相看看,心里亮堂得很。蕭老夫人對蕭雅珺的疼愛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出了調包的事后,也同情蕭老夫人十三年心血錯付
后瞧她對蕭雅珺依舊十分維護,倒也能理解,畢竟是親手養(yǎng)大的,養(yǎng)出了感情。
只因為心疼養(yǎng)孫女,就不親近親孫女,連面子情都維持不住,這就有點拎不清了。
要是她們,還不得好好補償這個受苦受難的親孫女,尤其還這么有本事,供起來都使得啊。
大喜的日子,大伙兒也善良的不給老壽星添堵,想岔開話題。
偏偏有一個人不愿意,白老夫人。白老夫人和蕭老夫人從閨閣起就不對付,比美貌比才華比父兄,出嫁后比丈夫比兒女,老了比孫子比孫女。
比了五十年,也沒比出個高下來,兩人就這么嗆嗆了大半輩子。直到白老夫人的三孫子不爭氣,看中了蕭雅珺,求著她來提親。挨不住寶貝孫子的央求,白老夫人向蕭老夫人服軟提親,不出意外,被蕭老夫人撅了回去。
把白老夫人氣的啊,這會兒則是慶幸了,要是訂了親,你說是履行婚約還是解除婚約呢?娶個罪人之后心里膈應,解除婚約就成了背信棄義嫌貧愛富。
白老夫人真想謝謝蕭老夫人去年的高傲。
“你家八丫頭長得漂亮又能干,這門檻都快被求親的踏平了吧。”白老夫人笑呵呵地說道。
雖然蕭老太這個孫女比她孫女厲害,但是蕭老太不喜歡啊,斗了五十年,她還能不了解怎樣最能戳蕭老太的肺管子。
蕭老夫人:“我這一陣都住在別莊上養(yǎng)身子,倒是不清楚。”
“這孩子早年受了罪,老姐姐可得多上點心,務必挑個四角俱全,這樣才不辱沒了她這一身本事。”
蕭老夫人堆起笑:“這是自然的。”
壽宴結束,蕭老夫人積了一肚子火,都是被白老夫人拱出來的,這個老太婆,成心不讓她安安生生過壽。
想起席間的話,蕭老夫人火往上撞,又想起有人委婉打聽蕭雅瑜婚事,蕭老夫人心里不得勁起來。
眼下,她倒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曾經(jīng),珺兒也是如此,可現(xiàn)在一個打聽都沒了,眼看著明年都及笄了,這可如何是好。
蕭老夫人愁的睡不著覺。
別莊內(nèi)的蕭雅珺亦是輾轉反側,翻了身,黑暗中她打開拔步床頭的柜子,摸出一塊雨花石。
夏夜里,手心涼絲絲的觸感讓她煩躁的心情漸漸安寧。
……
七月里,試驗田的春小麥成熟,產(chǎn)量平均增加一成。皇帝帶著農(nóng)司官員親自蒞臨翠微山莊,皇帝欣喜若狂,對阿漁贊不絕口,破格晉封縣主。
外臣之女享皇家爵位,這在大秦史無前例,然以她功勞來說,實則是吃虧的,農(nóng)乃國本,若是男子憑此功勞可平步青云,可惜女兒身,只能撈個虛爵。
因此,對于皇帝的破例封賞,無一人反對。爭相道賀,又恭維靖海侯生女如此夫復何求。
靖海侯心里樂開花,努力繃著臉不要自己笑得太得意,矜持自謙。
阿漁彎了彎嘴角,原生的心愿,她已經(jīng)完成一大半。
得到消息的蕭老夫人一臉灰敗,她竟然能增加糧食產(chǎn)量,改良農(nóng)具足夠她名揚天下,糧食增產(chǎn)卻能讓她名垂千史。
蕭雅瑜被捧上神壇,珺兒就會被釘在恥辱柱上。
蕭老夫人暮氣沉沉地嘆出一口氣,不得不直面慘淡的事實:這京城再無珺兒立錐之地。
“請侯爺來一趟。”她的聲音沙啞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