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見面因蕭雅珺的暈厥不歡而散,臨走時,蕭老夫人看著阿漁的目光能噴火。
懟得老太太無話可說的阿漁神清氣爽,她才不在乎蕭老夫人的好惡,只是在這個講究孝道的朝代,難免被動。可讓她服軟,去討好這位對她充滿敵意的老太太,也絕不可能。
挑起車簾一角,阿漁眺望窗外被皚皚白雪覆蓋的田地,打定了主意,孝道之上還有皇權(quán)。
游氏心事重重地歪在軟枕上,之前的情形在眼前揮之不去。瑜兒說她不想看見雅珺,游氏能理解,她也見過周氏夫妻,雅珺眉眼帶著她親生父母的痕跡,看見雅珺,她自己也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周氏夫妻,進而想起這對夫妻的種種惡行。
她不忍因周氏夫妻的惡行報復(fù)雅珺,卻也無法如曾經(jīng)那般寵愛雅珺,她已經(jīng)不知道怎么面對養(yǎng)女。
分開,對他們所有人都好,去另一個地方,改名換姓,雅珺不必再受親生父母惡名連累,可以重新開始。
然而,看蕭老夫人的態(tài)度,是萬萬不舍得讓雅珺走的。經(jīng)了這一次,老夫人只怕怨上了瑜兒。
往后再怎么刻意避開,也少不了再遇上,要是瑜兒還如今天這般強勢,傳揚出去,瑜兒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斟酌再三,游氏緩緩說道:“瑜兒,那終究是你祖母。”
阿漁放下車簾,半垂著眼瞼陳述事實:“老夫人不喜歡我。”
游氏心中一酸,她豈能沒察覺到蕭老夫人對女兒的不喜。
“在老夫人眼里,我不是失而復(fù)得的孫女,而是破壞者,破壞她和蕭雅珺平靜美好生活的入侵者。”阿漁直白而又殘酷的將事實呈現(xiàn)在游氏眼前。
游氏想解釋,可無言以駁,半響吃力說道:“雅珺是你祖母一手撫養(yǎng)大,你體諒一二,老夫人年紀大了,俗話說老小孩老小孩。”
“我明白,今天是我沖動了。”阿漁俏皮一笑:“以后老夫人再說什么,我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就是。”
游氏憐惜地拍了拍她的手:“委屈你了。”
阿漁輕輕笑:“有爹娘疼我,我不委屈。”蕭老夫人對她越不滿,靖海侯和游氏就越心疼她。
游氏目光更加憐愛。
之后一直到過年,阿漁才再次見到蕭老夫人,大抵是有了上一次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在,蕭老夫人沒再試圖軟化阿漁,只是無視了她。
阿漁面上惶惶,落在其他人眼里,不免同情一二。滿府皆知蕭老夫人最是寵愛蕭雅珺,哪怕證實不是親孫女了,蕭老夫人對蕭雅珺的疼愛不減反增,遠在諸位親孫女之上,不是沒人拈酸吃醋。眼下再看最該被補償?shù)陌O在蕭老夫人這也討不了好,還被冷遇,少不得嘀咕兩聲偏心眼,對阿漁更親近,對蕭雅珺更排擠。
縱然蕭老夫人不喜,但是作為侯府正牌千金,又有靖海侯與游氏撐腰,阿漁依然逍遙自在。
倒是隨著蕭老夫人回府的蕭雅珺,名不正言不順,處境頗為尷尬。蕭雅珺總覺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飽含深意,令她如芒刺在背。
游氏滿心愧疚,阿漁一番控訴猶言在耳,蕭老夫人卻置若罔聞,堂而皇之地帶著蕭雅珺回了府。只蕭老夫人是長輩,大過年的總不能讓老人家鬧脾氣帶著蕭雅珺在別莊過。
因著這一份愧疚,游氏和靖海侯送了阿漁不少好東西。
阿漁把玩著靖海侯剛剛著人送來的白狐披風(fēng),其實她覺得蕭雅珺回來才是自討苦吃。回到侯府,蕭雅珺就得直面身份轉(zhuǎn)變帶來的巨大落差,還有形形色色的目光,別有深意的話語。
尤其是當(dāng)她們同處一個屋檐下,鮮少有人不悄悄拿二人作比較。
曾經(jīng),原身被這樣的比較壓得喘不過氣來。
如今,喘不過氣來的變成了蕭雅珺。
阿漁學(xué)什么都一點即通,進步神速,令人驚喜之余不由扼腕她被耽誤了最好的時光。周氏夫妻一而再再而三被拖出來撻伐,少不得要帶累蕭雅珺。
“祖母,我想回別莊。”蕭雅珺終于受不住這樣的煎熬,軟刀子割肉,殺人不見血。
蕭老夫人大驚失色:“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是雅瑜?”
“不是。”蕭雅珺嘴里發(fā)苦,阿漁從不曾欺負她,她只是無視她,反倒是往昔相處融洽的姐妹們變了臉陰陽怪氣地擠兌她。
“那是怎么了?”蕭老夫人追問。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蕭雅珺哽咽,只道:“祖母,我想回別莊。”
蕭老夫人心急如焚,問她問不出來,轉(zhuǎn)問梧桐。
梧桐義憤填膺地告狀,先是八姑娘目中無人,又是五姑娘冷嘲熱諷,六姑娘挑三撥四。
蕭老夫人氣得要教訓(xùn)幾個孫女。
蕭雅珺急得直哭,這樣只會讓姐妹們變本加厲地厭惡她。蕭雅珺聲淚俱下,苦苦哀求,哭得蕭老夫人五臟六腑都揪在一塊,不得不松了口,允她回別莊。
沒了蕭雅珺,這個年蕭老夫人過得沒滋沒味,一出十五,立馬收拾行李又去了別莊。
出了正月,阿漁也提出想離府。
阿漁的理由是:“我要學(xué)的東西太多了,在府里少不得要應(yīng)酬還有各種雜事,讓人靜不下心來。”
游氏覺得有理,再來她如今的狀態(tài),走出去到底略有不足,游氏也聽到過一兩句不中聽的議論。居移氣,養(yǎng)移體,精心養(yǎng)上一兩年,女兒必有天翻地覆的變化,屆時定能讓人刮目相看。
如是一想,游氏就帶著阿漁還有先生嬤嬤去了自己名下的翠微山莊,和蕭老夫人的溫泉別莊一個在東一個在西,省得偶遇。
游氏陪著阿漁在山莊住了幾日,見她適應(yīng)良好,便準備回府,臨走前殷殷叮囑:“爹娘有空會來看你,想家了,就回來住幾日,需要什么,只管打發(fā)人來說。”
“娘放心,我就在京城,又不是去哪兒?”阿漁輕笑。
游氏失笑,也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只女兒回來后,就沒跟她分開過,游氏著實有些不習(xí)慣,更不放心,可孩子總是要長大的。
游氏悵然若失地離開。
游氏走后,阿漁當(dāng)了幾天乖學(xué)生。突然有一天,她從外面散步回來后要求尋個木匠來。
山莊管事一頭霧水,不過還是依言尋來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木匠。
“這圖紙上的東西你能打出來嗎?”阿漁遞了一張圖紙給木匠,上面畫著耬鋤,一種翻松土壤的農(nóng)具,比現(xiàn)有的農(nóng)具省時又省力。
改造農(nóng)具只是第一步,糧食增產(chǎn)才是目的。這年代對土地的依賴高的超乎想象,甚至可以說一個王朝的命運取決于土地收獲,風(fēng)調(diào)雨順則國泰民安,兇年饑歲則國步艱難。
一旦增產(chǎn)成功,原身其中一個心愿——成為游氏的驕傲,便能達成。
當(dāng)年,游氏被蕭老夫人指著鼻子罵過教女無方,因為原身受了不少白眼嘲笑。那個小姑娘對母親滿心愧疚,重來一次希望將游氏丟掉的顏面,一點一點掙回來。
阿漁不只要讓游氏母以女貴,還要讓蕭老夫人再不喜她也得客客氣氣的。就算恭王氣運逆天,還是順著原有軌跡得勢,讓他也不敢為了討好心上人就肆意往她傷口上撒鹽。當(dāng)然這是最壞的打算,她才不會給恭王得勢的機會。
木匠仔細看了幾眼圖紙,不敢打包票,只說可以嘗試著做做看。
阿漁便讓他去試,這一試就是一個月。不是木匠技術(shù)差,而是阿漁沒有一下子就給出完整的圖紙,實驗?zāi)挠幸慌e成功,當(dāng)然得經(jīng)歷無數(shù)次失敗之后才得到來之不易的成功。
在此期間,對于阿漁的不務(wù)正業(yè),朱先生強烈譴責(zé),痛心疾首于阿漁不好好學(xué)習(xí),竟然荒廢學(xué)業(yè)于這種奇技淫巧上,簡直浪費了她的天賦。
阿漁好脾氣的聽訓(xùn),該干嘛還是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