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會結束后, 林暮冬請葉枝的舍友們吃了頓飯。
原本這頓飯是很早就定好的,但葉隊醫(yī)的舍友們實在太忙了, 要么奮戰(zhàn)在臨床第一線, 要么廢寢忘食投身科研, 在舍長被派出國交流一年之后, 這頓飯就被無限期地擱置了下來。
好不容易湊到一個所有人都有時間的機會, 唐玥當機立斷, 利索定下了時間地點,挨個打電話把人聚到了一起。
地方定在了小姑娘心心念念想去一次的酒吧。
酒吧的氣氛很好,一點兒也不亂。里面裝修得很精致, 有木質的樓梯通向小二層,裝點著綠色植物, 一樓還有抱著吉他的男生在唱著調子輕緩的民謠。
葉枝拉著林暮冬,給他一個一個介紹:“這是我們舍長, 剛剛從英國回來,這是雯雯,之前做手術的臨床老師是雯雯幫忙找到的。”
她介紹到唐玥面前,一本正經地給林教練回憶:“玥玥,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坐在車里都不說話, 我就是在給玥玥發(fā)短信……”
唐玥:“……”
唐玥輕咳一聲:“小枝子,你可以稍微找一個別的場景來介紹我,比如稍微不那么顯得我好像打擾你們倆感情的渣男的那一種。”
幾個人笑成一團,葉枝也忍不住翹起唇角, 彎著眼睛認認真真改口:“手術之前,是玥玥跟我約定了,等治好之后就要請大家喝喜酒。”
林暮冬唇角抬起來,摸摸她的頭發(fā),同葉枝的舍友們依次打了招呼。
奧運之后林暮冬的采訪新聞都很多,來之前眾人就知道他的脾氣,早做好了需要不斷暖場的準備,見到真人才發(fā)現(xiàn)對方私下里并沒那么不好相處。
甚至因為被小姑娘一直牽著手,他身上的冷氣都跟著顯得淡了不少。低頭看向葉枝的時候,那雙眼睛里偶爾還會露出很淺淡很溫柔的笑意。
幾個人都不自覺松了口氣,笑著和他問過好,在半開放的包間里坐了下來。
服務生來送了檸檬水和菜單,悄悄退回樓下。
葉枝寢室一共四個人,她上學年紀就早,又跳了級,在整個寢室里是最小的。
軟綿綿的小姑娘出現(xiàn)在寢室里的第一天,就毫無懸念地激發(fā)了整個寢室的慈愛之情,被全宿舍你一把我一把拉扯大。同學同寢八年,早已經熟得不能更熟,哪怕后來各自到了不同的地方,幾個人的感情也依然一直好到現(xiàn)在。
幾個女孩子湊到一塊兒就有說不完的話,熱熱鬧鬧聊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還要點小吃和酒。
葉枝終于圓滿了來酒吧的愿望,很想再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嘗一嘗酒,被林暮冬和另外三個室友齊心協(xié)力地拒絕了。
“不可能。”唐玥拒絕得最干脆,“想都不要想,葉小枝同學,雖然我們把你從未成年一手帶到了成年,但喝酒這種事還是不可能同意的。”
冉雯是個很溫柔的女生,現(xiàn)在在兒科貢獻力量,轉過菜單耐心建議:“小枝,你可以選朗姆可樂不要朗姆酒,我們還能幫你加冰……”
“聽話,世界冠軍在這里,說不定什么時候還有記者偷拍,你不能再拉著我們跳小星星了。”
舍長年紀最大,很理智,拍拍小姑娘的腦袋:“實在要喝的話,你可以選擇在回家前半個小時喝。按照酒精在人體內的代謝速率,參考你的個體差異,這樣基本可以保證你在回家之后再斷片。”
還沒等林暮冬開口,就被幾個舍友你一言我一語地封死了沾酒的希望。小姑娘可憐巴巴眨著眼睛,仰頭看向林暮冬:“林教練……”
林暮冬輕咳一聲,落下視線,揉揉她的頭發(fā),唇角無聲揚起來。
葉枝徹底泄了氣,趴在桌子上,一下下戳著檸檬水里的檸檬片,很沒精神:“我還以為可以來一杯瑪麗格特的呀……”
“瑪格麗特,小枝子,你連人家的名字都叫不對,就不要再掙扎了。”
唐玥糾正一句,很利落地拍板,替葉枝要了杯不要朗姆酒的加冰朗姆可樂。
剩下幾個人點了幾樣酒,又隨意點了些小吃,坐在一起聊起了天。
林暮冬的話不多,聽人說話的時候卻格外認真。尤其幾個舍友每人手里都攥著宿舍老幺的小尾巴,趁著這個機會卯足了力氣逗著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語漸漸打開話匣子,氣氛就跟著熱絡起來。
舍長喝了口酒,忍不住感慨:“真想不到,我們里面最先嫁出去的居然是小枝子……感覺像是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嫁人了,要舍得還真不容易。”
醫(yī)學是個要下長年苦工的學科,畢業(yè)之后的幾年正是最苦最累的時候。
幾個人都還沒來得及解決終身大事,誰也沒想到,居然先把大家一直寵著護著的小姑娘嫁了出去。
唐玥也很不舍得,偏偏作為最了解兩個人這一路經歷的,連照例的“敢對我們小枝子不好你就死定了”這種狠話都說不出,憋了半天,還是舉起酒杯,跟林暮冬悶頭對了杯酒。
“我干了,你隨意……”
唐玥看著葉枝,揉了把眼睛,笑笑:“你們射擊運動員手都金貴,得穩(wěn)得住,用不著搞拼酒那套。”
過量攝入酒精會影響手的穩(wěn)定性,射擊隊一直嚴格控制飲酒,林暮冬不會喝這些東西,當初差點拿了罐冰啤酒,還被當時剛入隊的葉枝拿一袋紫米面包給換了回去。
后來他也再沒沾過酒,第一次破戒是在正式給葉枝父母敬酒的時候,第二次就是賠她來見大學時候宿舍里的這些朋友。
兩個人對著把酒喝了,葉枝探過腦袋,左看看右看看,戳了戳那個指頭大的酒杯:“玥玥,你換一個大點的杯子,這句話可能會更有氣勢一點……”
唐玥抬手捂了小姑娘的嘴巴,恍若未聞:“林教練,我們知道你會對她好。”
林暮冬放下手里的酒杯。
他抬起眼睫,黑瞳安靜鄭重:“我會一直對她好。”
“我們知道……”唐玥垂下頭,半晌才又說下去:“你們兩個都要好。”
唐玥用力眨了眨眼睛:“你要帶她去很多很多的地方,看很多很多的景色。學醫(yī)很苦的,八年都交代給了學不完的東西,有很多東西都沒出去見過,你要帶她看。”
林暮冬輕輕頷首。
“你要好,因為你好她才能好。你不受傷,她才能少辛苦一點。”
唐玥盯著他,深吸口氣:“你能專心打槍,她才能高高興興地跑來找我們玩……不是半夜給我們打電話,磨著我們一份一份地要病歷,還一定要假裝沒有哭。”
她勉強笑了下,眼眶有點紅,清清嗓子:“小丫頭,連句謊都不會撒,隔著話筒都聽得見她吸鼻子。”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她再想起那段時間,都依然覺得心有余悸。
她們都很擔心,這兩個人像是牽著手摸索在結了冰的懸崖上走,稍微一不小心就可能墜下去,偏偏一個比一個死心眼,誰都沒想過要退回來。
林暮冬唇角無聲抿了下,攏住小姑娘的手。
“不會再有事了,會一直好好的。”
他瞳底深邃,新雪拭過似的澄凈明朗:“會和她一起,到最高的地方。”-
臨回家前,葉枝還是好不容易圓滿了一直以來的愿望,喝到了一小杯新加坡司令。
檸檬汁和石榴汁最大限度地沖淡了酒精本身的苦味,碳酸的氣泡酥酥爆開,加上櫻桃的香氣和糖漿,喝起來像是某種偽裝很好的飲料。
葉枝完全沒有升起警惕心,一口氣喝了大半杯。
舍長看著都犯愁,忍不住想出手攔一攔,被唐玥拉住,不著痕跡地往林暮冬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舍長愣了愣,跟著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