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聶博釗還是把肖琛給讓了進來,就著昨夜的半張餅子,肖琛大約也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羊肉蘿卜湯,不停的嘆著好吃,一口氣干掉了一大碗。
“那我去上班了,仨孩子,我可就拜托給你了。”
聶博釗看起來挺虛的,早晨起來還特地到小臥室里翻開陳麗娜那本書看了一下,確定介紹信在,又將小臥室的門鎖上了,這才出來的。
顯然,他也怕她走,不過是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而已。
倆小的洗完了臉,就上桌來吃飯了,只有聶衛(wèi)民因為早上鬧情緒,還撇著嘴在墻角里站著,盯著倆小的洗臟的水,不肯洗臉。
陳麗娜也不理他,給倆小的一人卷了一只餅,二蛋兒直接就是個狼吞虎嚼“媽,香,真香,白菜可真甜。”
“喲,大蛋家來客人了”說著,一個婦女就走了進來,見聶衛(wèi)民站在墻角,小臉蛋兒哭的跟個小花貓似的,又是喲的一聲“這咋還哭上了”
“二蛋,這位是誰,給媽介紹介紹。”陳麗娜大大方的,就請這婦女進來坐。
“我是老陳,陳自立家的愛人,你叫我王姐,我們老陳在油田上是管車隊的。”這婦女自我介紹說。
陳麗娜先把碗給遮了,再把桌子擦了,讓著王姐在火炕邊坐了,取過從在火車上時就打的毛衣來就織了起來。
倆件小的兌一件兒,這件毛衣打出來,聶衛(wèi)民就有毛衣可穿了。不然的話,他現(xiàn)在就空背心兒穿件棉襖,陳麗娜真怕他跑出去了要凍感冒,這孩子,出門上個廁所都冷的鼻涕直流了。
跟這王姐聊了幾句,她說“你這餅咋攤的,真香。“
桌上還有一張餅了,陳麗娜卷了起來,就讓給了王姐“我自己琢磨出來的,火要穩(wěn),不能多放油,只能加一個雞蛋,攤出來又松又軟,好吃。”
王姐兩口吃了,不住的點頭“好吃,真好吃。”
還在墻角,洗臉盆架子跟前站著的聶衛(wèi)民,一直以來瞅的就是這張餅。他覺得自己總還是可以犟得過陳麗娜的。
就比如說,他外婆能打得住小的兩個,但就是收拾不住他。他四歲的時候,憑著這股子犟氣,就能把外婆給氣的急飛狗跳動不動就犯心臟病。
可是餅沒了,那姚婆還跟人坐著閑聊,風(fēng)輕云淡的,全然沒發(fā)現(xiàn)他早上起來,還在這兒餓肚子了。
“小聶同志,趕緊把臉洗了,再把水倒了去。”陳麗娜說。
聶衛(wèi)民犟了半天,到底有客人在的時候他要面子,不好鬧脾氣,胡亂擦了把臉,又拿牙刷在嘴里搗巴搗巴,才潑了水把盆兒端進來,就聽陳麗娜又說“把這碗端到廚房去。”
姚婆打娃心不疼,不是掐,就是擰,除了棍子還有繩。
聶衛(wèi)民心里默念著老天爺趕緊收了這個姚婆,進了廚房,聞著一股香味兒,揭開灶上的鍋子一看,哎喲喂,里面一碗熱湯,一只卷了滿滿菜的餅。
他咧開嘴,哇的一聲,委屈啊,本來想哭的。
但是家里面來了客人,又還是從來不過來的,隔壁陳甜甜家的媽,為了那點子尊嚴和面子,他不好哭。
牙本來就漏著風(fēng),一口摘了煎餅,留下兩截白菜梆子,一口餅子一口湯,聶衛(wèi)民哭的稀里嘩啦的,心說咋就這么好吃了。
“聶衛(wèi)民,聶衛(wèi)民,出來玩呀。”一個穿的棉咚咚的小女孩在窗外團了團雪,遙遙招著手兒。
“媽,陳甜甜在外頭叫了,我要出去玩。”二蛋虎虎的跑了過來,一顆竄天炮似的就沖出去了。
聶衛(wèi)民也想出去,但是他身上衣服最少,只有件小棉襖兒,在家還行,出去就得給凍死了。
而這姚婆一針又一針,顯然是在給他織毛衣了。
“小陳同志,我能出去嗎”聶衛(wèi)民問。
看二蛋和陳甜甜倆在院子里打雪仗,可好玩了,到底孩子,聶衛(wèi)民心癢癢。
“不行,你這棉衣太小,等媽給你織好了毛衣,你套上媽的大棉襖再出去,啊。”趁著客人在,陳麗娜就又占了聶衛(wèi)民一回便宜。
“要說這仨孩子的撫恤金,不少吧。咱單位不是給他們一人十塊錢,要一直發(fā)到他們十八歲成年為止,咋,就算沒有棉花票,哈薩克人手里的高價棉總能買一點兒回來,咋至于他就穿你的棉衣。”王姐手里納著個鞋墊子,格外好奇的問。
陳麗娜也是奇了怪了“這仨娃還有撫恤金”
“他媽跟咱們不一樣,人家是基地的老干部,死的時候基地本來就給了五千塊錢的撫恤金,然后這娃外婆跟領(lǐng)導(dǎo)談的,一個孩子一月十塊,一直到成年,雖說媽沒了,幾個孩子按理來說應(yīng)該是有保障的啊。”
陳麗娜明白了,合著,五千塊的巨款,再加上每月那十塊錢,全是娃的外婆給弄走了。
說著,王姐就走了。
不過過了會子,二娃凍的臉頰紅紅,卻又跑了一頭的熱汗,拿衣服就兜了一堆東西來“媽,媽,甜甜媽送你的東西。”
陳麗娜接了過來,喲,兩只圓溜溜的西紅柿,還有兩顆大蘋果。
“媽,我想吃蘋果。”二蛋迫不及待的說。
冬天的邊疆,水果簡直就是個稀罕物兒。
陳麗娜把一個蘋果一切三半兒,挖了芯子給了仨孩子,二蛋口水直流的盯著另一個“媽,那還有一個了。”
“媽媽吃。”三蛋兒才不過兩歲,會說的話不多,說著就把個蘋果捧到了陳麗娜面前。
“乖娃,媽不吃,但媽明兒呀,能把這顆蘋果給你們變出一大堆的蘋果來,快去玩吧。”說著,陳麗娜就把另一個蘋果給收了。
等天晚,聶博釗一身寒氣的回到家里,迎門聞見的就是西紅柿的味兒,陳麗娜揪了一鍋的片兒湯,西紅柿的汁兒,在這燥熱的冬天,酸酸甜甜的極開胃,仨孩子一人抱著一大碗,撲愣撲愣往嘴里刨著。
還有一盤子涼抖蘿卜絲兒,分明艱苦奮斗的日子,他們愣是刨出舊社會地主老財家才有的香味兒來。
“三個孩子都要大棉襖兒,我剛才打聽過王姐了,哈薩克人有高價棉,一斤棉花五塊錢,按理來說,他們?nèi)丝偣灿邪虢锩藁ㄒ簿蛪蛄耍櫜┽摚齻€孩子的撫恤金了,去哪了。”吃罷了飯,三個孩子湊一頭到火炕上玩去了,陳麗娜邊洗碗刷鍋,就跟正在燃火墻的聶博釗說。
濃眉大眼的男人,半跪在地上出著灰,等把灰出出來了,便開始往里面壓新煤,一鏟鏟的煤放進去,還得注意放勻稱了,這火才能一路緒著,燒到明天早上。
“這個,真的說來話長,你要想聽就坐下,我仔細給你說。”聶博釗壓好了火墻,洗干凈了手,特地探頭進臥室看了看幾個兒子。
嗯,三個拿著枕頭在炕上打仗,正玩的不亦樂乎了。
他回到廚房,從呢子大衣兜里掏了枚又大又圓的蜜桔出來,仔細剝開,捧到陳麗娜面前,看著她吃了一瓣兒,才說“小陳同志你邊吃,邊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