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嫡支混得不能說多出息, 但子孫多在朝廷里掛著不大不小的官, 再加上和慶山侯府是姻親, 上門道賀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
慕錦然坐在孫氏的身邊,看著陸陸續(xù)續(xù)有夫人帶著自家女兒來同孫老夫人賀壽, 垂下眉眼,暗自攥緊了帕子。
她一點都不想到孫家來,只要一坐在這里,便覺得哪里都不妥帖。
尤其是對上孫老夫人那看起來慈眉善目的眉眼, 更覺得其中還有別的意思, 但此時賓客迎門, 她卻不好隨意走動。
慕老夫人和孫老夫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客氣話, 孫家二房老夫人則不住地轉動著手中的念珠, 模樣專心致志, 好像什么都不入耳也不進心。
“這一轉眼, 然丫頭也這么大了。”孫老夫人笑著飲了一口茶,“咱們啊,都是一把老骨頭了。”
慕錦然驟然被點到名字, 下意識就抖了一下, 很快又定了定心,如尋常一樣笑道:“您哪里老了, 然兒看著和十年前也沒什么兩樣呢。”
孫老夫人捏著杯蓋敲了敲茶杯:“還是這樣的嘴甜。”
而后, 她看向孫氏:“這丫頭也是命苦,爹走得早,娘又拋下她回了娘家, 就連妹妹也……”
話音到這里,似乎并不想提起什么傷心往事一般,頓了頓:“總歸是從孫家的姑娘,你得好好教導她,別將這姑娘虧待了。”
每次來,孫老夫人都要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慕錦然早就聽得耳朵都起了繭,而這次卻沒那樣輕松,她總感覺這老婦有什么話外之音。
孫氏在孫家還是那副溫婉的模樣,聽了孫老夫人的話也不曾多想:“嬸娘說得極是,然丫頭如今就是慕家的姑娘,我也拿她當親女兒,自然不能虧待了她。”
慕老夫人更是笑瞇瞇地接了話:“什么叫當,然丫頭就是你親女兒,我的親孫女,沒有誰能越過她。”
慕錦然聽著這話舒適極了,她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恰逢親爹病逝,孫家當時兩房還沒分家,是怎樣的兵荒馬亂她也知道的。再回憶回憶,對比起慕家的生活,孫家真是寒酸得緊。
更加慶幸跟著孫氏回慕家是做得最明智的決定。
“祖母您這樣說,孫女當真是受寵若驚。”慕錦然笑著和慕老夫人撒嬌。
正在捻著念珠的孫家二房老夫人手上動作微微一頓,抬了抬眼皮:“孫家永遠都是你的家,你祖父這些日子頗為想念你,有時間了就回去住幾日。”
慕錦然心臟驟然被抓緊一般,艱難扯出來一個笑容。
孫家?不,她不想回去!縱然如今孫家沾了侯府的光,可又如何能跟慕家比?不過就是攀著姻親才勉強扶起來,孫家二老爺膝下沒了兒,幾乎算上絕了后,日后能有什么前途!
她心中十分掙扎難受,不由自主抓緊了孫氏的衣袖,捏的指節(jié)都白了。
孫老夫人閱人無數(shù),一眼就看出慕錦然深藏眼底的不情愿,驟然笑了笑:“弟妹也不要強人所難,然丫頭如今在侯府得了大富貴,與弟弟弟妹又不親厚,忽然回去怕會生分不適應。”
慕錦然幾乎立刻就憋紅了臉。
她如何聽不出來對方是在冷嘲熱諷她貪慕富貴,連血親都不認了。
可自己剛剛的遲疑實在是太明顯,此時便是想再解釋都顯得刻意和突兀。實在是絞盡腦汁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倒是孫老夫人的小兒媳先輕笑一聲,上下打量了慕錦兮,緩緩開口:“然丫頭到底是自小便被抱到侯府,跟著妹妹妹夫一同長大,感情自然不一般,這舍不得爹娘也是人之常情啊。”
慕錦然被解了圍,長舒一口氣:“娘親進來身子不適,寶哥兒也需照看,我總想回去卻又脫不開身。”
“要說起來……”孫老夫人又抿著茶,“然丫頭確實自小跟過去的。”
只這一句,后面便沒有再說其他。
然而卻讓慕錦然心神不寧,看著臺上的折子戲都出神起來。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xù)到慕老夫人帶著這一大家子又浩浩蕩蕩的離開。
慕錦然坐在老夫人的馬車里,有一搭沒一搭地幫老夫人捶著腿。
“然丫頭今兒看起來心不在焉,可還是再想那老婦的話?”
“孫女……”慕錦然心中有些虛,“孫女只是再想,他們還有什么臉總是提起妹妹。”
她話說得含糊,慕老夫人也聽在耳中。
“是啊,自從分了家還以為他們老實了。”老夫人冷笑一聲,“如今本事不大,嘴還是一樣的硬。”
“總歸已經這許多年了。”慕錦然又改換手勢揉捏起來,“祖母切莫為了那一大家子置氣,總歸侯府如日中天,是他們拍馬不及的了。”
老夫人卻是閉著眼睛不再說話,再細細看去已經靠著軟枕睡著了。
慕錦然長舒一口氣,所幸祖母年歲大了,撐不了太久的活動,也想不了那么多。
馬車穩(wěn)而緩地駛向慶山侯府。
翌日上午,三艘大船于金陵靠岸。
慕錦兮推開窗戶便聽聞喧囂聲,這是在江中聽不到的,來自繁華城鎮(zhèn)的聲音。
實在久違。
岸邊候著金陵的官員,衙役護衛(wèi)們隔開了看熱鬧的百姓,嚴陣以待。
慕錦兮站在高處看下去就覺得是涇渭分明,官員前面是空蕩蕩的,鋪滿花瓣的長毯子,而官員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每個百姓面上都帶著格外生動的神色,或者笑著又或者充滿好奇,顯然并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值得恐慌的地方。和淮寧的清清冷冷以及突兀的干凈比起來,這才是人間真實。
這是慕錦兮心中的繁華。
昭和帝帶著越貴妃先行下了船,金陵不但來了郡守,還有刺史,見到昭和帝的一瞬間都立刻畢恭畢敬跪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