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晃晃悠悠出了王府,王媛靠在鄧嬤嬤懷里,原本以為自己會睡著,沒想到卻異常清醒。她不喜歡皇宮,雖然那里很漂亮,秀美與雄渾兼?zhèn)洹⑶逖排c精致并存,可是她還是不喜歡,總覺得那宮墻的大紅色中透著淡淡的血腥氣。
身為一等華族的嫡女,祖父又是當朝宰相,王媛每次入宮的待遇都不差,從太后、皇后到各宮的主子們待她都不錯,就連當朝天啟帝對她都似對待嫡親孫女般和藹,可是王媛還是本能的排斥皇宮,能少去就盡量少去。
如今日這樣,大年初一的闔宮朝見,卻是無論如何也避不過去的。王家的馬車隊伍出了宣德坊,匯入朱雀大街的車流中,這些車絕大部分都是向著皇宮方向而去,車里面坐著京內(nèi)各王公、高官的家眷。每年大年初一,在京的王公、貴戚、四品以上官員以及有皇帝特旨允其回京參加朝見的駐外文、武官員都要一早進宮,朝拜皇帝。這些官員的內(nèi)眷,有品級者也要一早入宮,拜見太后、皇后。中午時,前朝、后宮各自設(shè)宴,以示君臣同樂,此時后宮得臉的后妃及各王府的王妃、郡主都會出現(xiàn),可以說是全國權(quán)貴的一次大集會,一年中聚得最齊的就是這一天。
進了皇宮就不能乘車了,品級再高,除非有皇帝或太后的特旨,否則一律步行,隨侍的嬤嬤、丫鬟也不能進宮,只能留在宮門外的馬車上等候。貴婦、貴女們逐一驗過門籍,通過長長的門隧進入皇宮內(nèi)。顧氏一手牽著王媛,一手攙扶著韓氏,慢慢的隨著人流向前走著,大家遇到熟識的貴婦也只是簡單的點頭示意,是以雖然人多,氣氛卻是肅穆的。王媛又聞到了紅色宮墻上所散發(fā)出的那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卻只能暗自皺皺鼻子,連皺眉都不敢,畢竟是天子居所,怎能容得人皺眉?
在內(nèi)侍的帶領(lǐng)下,一行人穿過勤政殿廣場,走東夾道過月華門,進入后宮,當眾人停在慈寧宮門前的小廣場時,已經(jīng)是半個多時辰以后了,太陽已經(jīng)完全升起。進入慈寧宮內(nèi)朝見也不是大家伙一股腦的涌進去集體叩拜,而是按照品級由內(nèi)侍逐一宣召入內(nèi),太后遇上有親戚關(guān)系、品級較高以及相熟的命婦一般還要寒暄幾句,這么多命婦逐一朝見完,就很需要些時間。再加上皇后娘娘為視孝道,闔宮朝見的日子都會一大早起身到慈寧宮內(nèi)伺候太后起床、梳妝,朝見也是兩處合一處,寒暄的時間自然就更長。慈寧宮外小廣場上扯了帷帳,搭了棚子,給等候的命婦門稍作遮擋,畢竟就算是皇室,讓這么多命婦在露天一站就是個把時辰,也顯得過于凌人了,搭個棚子遮陽、擋風(fēng),聊勝于無。
王媛祖父品極高,所以每次闔宮朝見時,各府王妃入內(nèi)朝見后就輪到韓氏帶著顧氏和王媛入內(nèi)朝見。王媛與顧氏并排跟在韓氏身后,在內(nèi)侍的帶領(lǐng)下低頭緩緩走進慈寧宮正殿,一進殿門,一股熱氣撲面而來,腳下是厚厚的羊毛地毯,因為太厚了,王媛踩上去時身子微微搖晃,只能在行走間盡全力穩(wěn)住。韓氏走在最前,走到殿前對著寶座慢慢下跪,顧氏和王媛跟在韓氏身后,下跪、叩首,直到上方一個略顯蒼老的女聲含笑說了句:“快起來!”殿內(nèi)的宮女立刻上前攙扶起了韓氏,顧氏和王媛站起身,依然是恭敬地低頭站在原地。
“媛兒越長越漂亮了,怎么見著哀家也不上來給哀家見禮?”那道女聲再次傳來,王媛情知這次躲不過了,抬起頭沖著坐在寶座上的皇太后露出一個格外燦爛的笑容,“當然是要先按規(guī)矩向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行了大禮啊!”說著又分別向著太后及坐在太后下首的皇后行了蹲禮。
當朝太后周氏年過六十,雖然保養(yǎng)得宜,但到底有了年紀,臉上的皺紋和著溫暖的笑容,是一個非常慈祥的老人家,當然,能在宮中活下來、又扶自己兒子上位,穩(wěn)居太后寶座多年,這樣的女人肯定不會簡單,但是她對王媛一向都很好就是了。至于坐在太后左邊下首的皇后娘娘魏氏,三十多歲年紀,精心保養(yǎng)的臉上看不太出來年齡,笑容也很溫和,但總透著一股嚴肅。每次見王媛的態(tài)度都非常可親,但王媛每次看到她都有一種要“夾緊尾巴”的感覺,這位在皇帝龍潛時是側(cè)妃,娘家也是一等華族,親爹是當朝兵部尚書,皇帝登基沒兩年,先皇后病逝,她就被扶正做了繼后,生下的兒子被封為齊王。王媛總覺得她眼中無時無刻不帶著警惕,看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和煦的,但和煦之下還帶著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