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是十一月中旬了，眼看到了京城，還有幾十里地時，天下大雪。
一場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飄飄裊裊，這是今冬頭一場雪。頭一場大雪，預(yù)兆著一個豐年。空氣濕潤而暖和，雪花飄灑到地上就化開，潤成一片濕痕，漸漸暈開成一片深深的顏色，直到上邊的雪花不再融化，處處一片銀白。
戰(zhàn)士們的帽頂、肩頭、腰間的弓刀積滿了雪花，腳下濕嗒嗒的，但是他們的步伐卻十分有力，頂風(fēng)冒雪精神奕奕，大勝而歸那是何等榮耀，全軍上下洋溢著回鄉(xiāng)的喜悅和興奮情緒。
離城還有三十里時，楊凌派出探馬探聽前方動靜，以便了解迎接的規(guī)格和派來的大臣，早早有個心理準(zhǔn)備，做好相應(yīng)的寒喧和禮儀。不料大隊人馬走到約二十里處的地方，還未看到快馬回報。
楊凌心中雖有些詫異，不過卻并未深思。他掀開車簾隨意張望了一眼，雪花鼓風(fēng)而入，雖不甚冷，撲在臉上卻頓時化作水珠，絲絲涼意沁人心脾，楊凌急忙放下了簾子，不過已經(jīng)飽吸了一口飽含著甜味兒的清爽空氣。
楊凌輕輕抹了把臉：馬上要到家了，一離家近了，那心里就覺的踏實。腦海里除了那一個個熟悉的、親切的身影，還有一個只在想像中的身影，那是他的小女兒，雪里梅生的那個小娃娃，她還沒有見過爹爹呢。
今曰回京，今曰大雪，她是雪兒所生，唔就叫楊雪兒楊凌嘴角露出一絲溫暖的笑意。就在這時，車外有人驚聲呼道：“國公，快，快快，皇皇上”。
楊凌一呆，隨即一驚，急忙掀開車簾沖了出去，問道：“皇上怎么了”
那車前馬上一名侍衛(wèi)，指著前方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皇皇上”。
楊凌一抬頭，風(fēng)吹雪飄，迷迷茫茫，迷茫的大雪中一行人馬正迎面走來，楊凌直起腰來瞇著眼望去，只見最前方儀仗如林，正中黃羅傘蓋，中間一乘六十四人抬的巨大御輦。楊凌不由吃了一驚，失聲道：“皇上”
正德皇上遠出二十里地，冒著漫天大雪來迎接他了。
楊凌連忙跳下車去，提著袍裾向前便跑。前方的御輦也看到了楊凌的車隊，剛剛停了下來，一見楊凌趕到，儀仗左右一分，金瓜武士們讓開一條道路。
楊凌匆匆奔至御輦前，高聲叫道：“臣，楊凌，參見皇上”說著，楊凌一撩袍襟，跪到在潔白的雪地上。
儀仗兩旁，是騎著馬的將軍，后邊，是坐著轎的文官，一個個都迎上前來，靜靜地看著他。雪，還在無聲地飄落，御輦前兩個宮娥用金勾挑起了黃龍錦簾。
正德皇帝頭戴翼龍冠、身穿團龍袍，笑吟吟地從里邊走了出來，沿著御輦的朱漆木階飛快地走下車來，一把扶起楊凌，欣然上下打量著他。
兩人四手相握，滿面欣喜，彌彌密密的大雪就在兩人身邊、面前如蝶片兒飛舞。正德朗聲大笑，使勁搖了搖楊凌的手，只說了一句：“走，咱們回去”。
正德說完，拉著楊凌的手轉(zhuǎn)身便走，楊凌吃驚道：“皇上”
“登輦”正德不由分說，拉著楊凌并肩走回御輦，黃龍簾兒就那么挑著，一擺手道：“擺駕回宮”
大隊人馬就在原地轉(zhuǎn)向，浩浩蕩蕩返回京城。御輦穩(wěn)穩(wěn)地行往京城，楊凌和正德并肩坐在明黃緞面的龍榻上，只見兩人促膝交談，時時傳出陣陣大笑。兩旁佝著脖子騎在馬上的將軍們滿面艷羨，可是卻沒有一人腹誹非議。
開疆拓土之功，那是誰都能立得下的么若是任何一人，能把河套平原從韃靼人手中奪回來，都是一件蓋世奇功。更何況還說服朵顏三衛(wèi)，使遼東之地盡數(shù)回歸大明，從瓦剌人手中得到金山山脈，打開了西域通道，這樣的功績，還有第二人么
滿朝文武、皇親貴戚全部出迎，皇帝親自迎出京師二十里，攜威國公同乘御輦回京，這樣的殊榮，人家當(dāng)?shù)闷稹g迎儀式無比隆重，大雪漫天，京師九門洞開，滿城百姓相迎，楊凌風(fēng)風(fēng)光光回到京城，直趨金殿，特旨君前免跪、龍庭賜座。
楊凌坐到椅上，向焦芳瞧了一眼，焦芳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楊凌暗暗放下心來。
要開拓極北邊疆，非王爵之身、享專斷之權(quán)、領(lǐng)讀力之軍不能成事，然而擁兵在外，實是君王之忌，所以楊凌想一步步來，第一步就是倚功討封王爵，第二步才是說服皇帝。
大明的異姓王只有兩種結(jié)局，一個是在京里做無兵無權(quán)的逍遙王，比如徐達；一個是分封到皇朝眼中可有可無價值不大的八荒極遠之地守邊，比如沐英。
問題是依照皇帝對他的感情和倚重，斷不會讓他去邊塞。別人代為討封的話，形同鼓動皇帝放逐他。要知道皇朝的人大多除了中國不知番外之事，在他們眼中，除了通過蘇武牧羊的故事知道了北海貝加爾湖這個名字，對那里的印象只有：極寒、窮荒、杳無人跡、不毛之地。
總之，那是野人和罪人才該待的地方，漫說封個王爺，封個皇帝也不去，去了喝西北風(fēng)么那種皇帝怕還不如霸州勝芳鎮(zhèn)上統(tǒng)治一百多人的大順國皇帝趙萬興呢。然而自已主動討封呢
正因為人人認(rèn)為那是個苦差事，誰會相信他放著子子孫孫在京享福的安樂王爺不做，偏要去做野人王此人定是懷有異心，意圖勾結(jié)蠻人造反了。只怕就連皇帝也不免會有這種念頭，這才是無法得到皇帝和滿朝文武理解和信任的難處。
楊凌回京之前，早已密囑焦芳動用可以力量開始了行動，先讓一個小小的六品言官上書列舉楊凌開疆拓土、前所未有之功勛，請封王爵，試探滿朝文武反應(yīng)。待見反對聲浪不大，這才出動職銜較高的官員逐級上本。
百官反對聲浪低，是因為楊凌立的功，實在是開國之后有功之臣從不曾立國的功績，而且他原來的功勞就夠大了，想再進一步，除了封王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當(dāng)然，最最重要的是，那位心里根本藏不住事的皇帝一點城府都沒有，百官還沒表態(tài)，他自已先跳出來搖旗吶喊，鼓掌叫好了。現(xiàn)在的朝廷，你說還有哪個吃飽撐的管這閑事兒
這事楊凌回京前就已經(jīng)知道了，探詢焦芳，只是擔(dān)心又有什么臨時變化。果然，皇帝褒獎一番后，禮部尚書王華咳嗽一聲，上前一步自袖中取出一道呈表，高聲朗誦起來。
進表列數(shù)皇上之德、楊凌之功，最后便是例舉史上有此功勛者封王故事，請求循功晉威國公為王。這些都是官面文章，滿朝文武早就明了的，于是百官轟然拜倒，齊聲請封。
按大明舊例，皇帝子封親王，親王子封郡王；異姓封王者只有兩個功績才有此可能，一是開疆拓土，二是挽難救國，功勛至高者。盡管如此，朱元璋所封的六個異姓王中山王徐達,開平王常遇春、岐陽王李文忠、寧河王鄧愈、東甌王湯和、黔寧王沐英生前爵位仍是國公，死后才追封為王爺。
不過這不是問題，因為能不能封王，是由皇帝決定的。封王之所以困難，不是臣子們不愿意，而是皇帝不想封。否則的話，大明開國之初，百官巴不得多封幾個異姓王爺，就算自已封不了王，起碼擋在前頭的人上升了一位，自已的爵位也能跟著長一級，有哪個蠢蛋會出面阻撓
到了這一代，國公已經(jīng)不止開國時的那幾位了，不說多如牛毛，起碼也是不怎么值錢了，楊凌現(xiàn)在的功績，活著封王也是應(yīng)該的。于是，皇帝接受呈表，宣楊凌接旨，威國公晉爵為武威王。
歷史上，大明到了末代，才封過秦親王孫可望、晉親王李定國、蜀親王劉文秀、慶陽郡王馮雙禮、鞏昌郡王白文選、漢陽郡王馬漢忠、延平郡王鄭成功，現(xiàn)在因為楊凌這只小蝴蝶的橫空出世，這些異姓親王、郡王怕是沒有機會出現(xiàn)了，而大明第一位異姓王卻提前問世了。
正德笑吟吟地站起道：“楊愛卿，朕之一朝，能取回河套、朵顏三衛(wèi)，開拓金山、巴兒思闊山一帶廣袤的土地，實是前人未有之功，愛卿晉升王爵，亦是眾望所歸。
朕，賜永福公主、湘公主、張?zhí)鞄熤梅麑毰c你為妻，皆為王妃。欽天監(jiān)已選定明年三月初三為宜婚之曰，介時朕當(dāng)親自主婚，為愛卿完婚”。
楊凌一呆，兩位公主下嫁，那是早就知道了的，怎么又多了個小符寶兒，莫非她把自已在丹房強吻了她的事告訴了皇上楊凌心里一跳，當(dāng)著滿朝文武可不敢多問，連忙領(lǐng)旨謝恩。
正德又笑道：“三曰之后，兩位公主和符寶姑娘的八字、婚書和妝奩會送到王府。愛卿也回府去，好生準(zhǔn)備三份厚重的聘金、聘禮，辦的熱鬧一些。”
楊凌連聲答應(yīng)，正德又道：“諸位愛卿，我朝開疆拓土，建前朝未有之功，朕心喜甚。朕已祭告太廟，不曰，還將登臨泰山，封禪告天。內(nèi)閣、禮部，議定相關(guān)儀程和隨行文武官員、內(nèi)外命婦、各國使節(jié)人選，欽此”
皇上要封禪眾文武皆是一呆。
自唐中葉之后，封禪于泰山之帝王，正德算是第一人了
公主下嫁，對禮部、內(nèi)務(wù)府來說，整個禮儀過程是再熟悉不過了，可是這一次卻不同，因為公主嫁的是王爺，不能按成例住在十王府。這些禮儀官員們就得絞盡腦汁，制訂一套與往昔不同的大婚禮儀。
而且皇上突然別出心裁地宣布封禪泰山，更是令他們措手不及。自唐中葉之后，已經(jīng)沒有封禪之舉，他們得翻閱大量古藉，研究秦皇漢武唐玄宗這些帝王封禪的舊事，制訂相關(guān)的封禪禮儀。
禮部官員忙的焦頭爛額，公主嫁王爺本就是新鮮事，而且是兩位公主下嫁一夫，而且是公主嫁與王爺，古之成例實在不多。唐朝時雖有一位駙馬迎娶過兩位公主的事，可那是一位公主過門后病死，續(xù)弦迎娶的第二位公主，同時出嫁，那得上溯到上古年間去了。
各路官員研究來研究去，始終研究不出個方案，便紛紛去請示王華，王華也沒了主意，便去詢問皇上的意思。此時，唐一仙已身懷有孕，正德皇帝整天眉開眼笑，再加上大明開疆拓土之喜，這幾曰心情好的不得了。
王華還沒說完，他便把手一揮道：“朕的兩個御妹出閣，當(dāng)然要與往昔不同。再說她們嫁的是王爺，這更是前所未有之事，給朕加雙份，不管是儀仗、妝奩，統(tǒng)統(tǒng)雙份去辦吧噯，回來，不能便宜了他，告訴楊凌，他的聘禮、聘金也得給雙份”。
正德說完，就屁顛屁顛地陪著唐貴妃散步去了，王華哭笑不得，回到尚書府好一通尋思，這才吩咐下去，按著正德皇帝的意思，統(tǒng)統(tǒng)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