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春友最怕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現(xiàn)在不僅是借不到糧了, 而是買不到了, 以往麻料最高不過四五文一斤, 如今官家出價七文, 竟然還是買不到。
喬家在囤糧,幾大富商都在囤糧, 他們不怕賣不出去,因為朝廷要堵黃河就必定要用麻料來堆。
市面上如今竟然見不到麻料的影子了, 農(nóng)戶手中也沒有,都被地主給強行收購了, 有人暗地里開了黑市,如今麻料價格飆向兩端, 地主從農(nóng)戶手中收購,出價不過一文兩文,但是大地主之間相互并購,要價高達(dá)八文九文。
朱春友是正經(jīng)讀書出來的, 家里卻是世代務(wù)農(nóng),對于農(nóng)務(wù)也是十分熟稔, 他心想, 麻料價格上漲,上游的種子價格肯定也是飛漲,而根據(jù)他的經(jīng)驗,今年農(nóng)戶在麻料上吃了大虧,下一年就肯定不會種麻了, 會改種其他。
兩廂一加,朱春友已經(jīng)想到了,明年麻料肯定短缺,不僅短缺,價格還會持續(xù)飆升,這樣一來只會更難收了。
他臉色慘白,呆坐在椅上,想起那被水淹了的農(nóng)田村莊、無家可歸的流民、洪水中翻騰的殘肢斷骸,胃中一個翻騰,忍不住嘔出一灘酸水。
他寒窗苦讀十幾年,一朝登殿著官服,只想著能做一方父母官,庇護(hù)這一方子民。
怎么這么難呢?怎么這么令人難受呢?
他挫敗的撐住了腦袋,又哭又笑。
這邊李文正、譚宗林并成孚三位大人已經(jīng)收到了底下縣府的消息,說是收料實在困難,如今上繳上來最多的一個縣,也不過是三十多萬斤,這與一百萬斤相差太遠(yuǎn)。
李文正不由得黑著臉,坐在府衙椅子上,沉沉地望著總河成孚,問道:
“成大人,這就是你說的妙招?”
成孚辯解道:“如今麻料本來就難收,此次下令說是收繳一百萬斤,其實我們心里不都是有準(zhǔn)備的么,能收多少就收多少,給他們定這么大一個目標(biāo),也還不是激他們么!”
譚宗林心想,原來這個成孚心里是明白的,也沒他想得這么蠢啊。
李文正卻臉色更黑了,怒道:“你還在狡辯!我早已收到消息,說此次河口決堤,原因就在你成孚!你與李竹君勾結(jié),克扣堤料,變賣朝廷下?lián)艿奈锪希酗査侥遥 ?
譚宗林有些吃驚,他可不知道,原來這個李竹君原來還和成孚有關(guān)?
成孚一臉無辜大喊:“李大人!你這可真是冤枉我了啊,李竹君是我轄下不錯,可是我一個總河,總管整個河南府內(nèi)黃河事務(wù),李竹君不過是鄭縣河堤段的一個小小幕僚,在此之前我可是連他名字都沒聽過,你這不是血口噴人么!”
李文正冷笑:“名字都沒聽過?那你怎么一聽說他在河堤上被人圍住了,就馬不停蹄地趕到了當(dāng)場?”
譚宗林一想,是啊,若是按成孚所說,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大人,一個是一個小小縣里的幕僚,兩個毫無干系怎么李竹君一出事,成孚立馬就趕到了?
成孚哭喪著臉道:“我哪里是趕到那兒看李竹君啊!我是趕到那兒去忙著堵堤呀李大人,你這可真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我一聽說河口決堤,我作為河道總河,可不是馬上就趕過去了?哪知道那個李竹君也在當(dāng)場。”
成孚一臉無辜,攤著手看著屋里唯一旁觀的譚宗林,眼神誠懇得不行。
好似也有些道理,河堤決了口,作為總河,一聽到這個消息,肯定是要第一時間趕到的。
譚宗林正摸著胡子細(xì)思,哪知道耳邊突然一聲驚響嚇了他一跳,他回頭一看,原來是李文正將茶盞狠狠地砸在了桌上,杯子歪倒在桌上左右晃動,茶水并著茶葉梗滴滴答答從桌面上流到了地下。
兩人被李文正這怒態(tài)嚇了一跳,就聽李文正冷笑道:
“成大人,這做官,是要精,可是卻不能太精啊。”
這,這是什么意思?成孚猶自強行解釋道:“我,我哪里精了?”
李文正狠狠地甩了一疊子賬本在桌上,譚宗林拿起來一看,上面寫著:
“九月二十日,成家旁支收購郊外良田兩百傾”
“十月三日,成家旁支收購良田三百傾”
“十月十日……”
李文正冷笑道:“不知成大人一年俸祿不過百十兩白銀,哪里來的這么多銀錢去買良田?”
成孚已然是有些慌了,但是此刻決不能承認(rèn),就犟嘴道:“這可不是我家里買的,是我遠(yuǎn)方族親,這年頭,家里有親戚做官,就不興族人去買良田了?”
譚宗林此刻在一旁也是意味深長的上下打量成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