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李竹君最后一只腳也被扔進洪水里, 一個波濤翻涌, 連絲血花都沒留下, 就只剩下一片昏黃渾濁了。
陳三嫂子癲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她身上全是鮮紅的血, 旁邊的人卻也不懼她, 因他們身上也都差不多, 他們笑著笑著就互相對視了一眼。
直到笑出了淚花, 仿佛這是世上最快活的事了。
旁邊早來了一隊府兵,就圍在旁邊, 看著他們這癲狂模樣,都不敢上前。
末了, 終于有個長了胡子的官樣人物,色厲內(nèi)荏的喊道:
“你們這是要造反嗎?!居然敢打殺朝廷命官!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人群中有個虬髯大漢哈哈一笑, 將手中大刀往地上一立, 鐺的一聲,還掛著血跡的長柄大刀被杵在地上, 他大聲道:“老子這就反了如何!”
“這日子老子沒法過了!總之是一條命, 被你們這群狗官逼死, 不如老子自己反了!”
“對啊!對!”
“對!”
陳三嫂子也惡狠狠的看著那些狗官, 跟著大喊道:“對!”
那群府兵竟然被吼得后退一步。
那官員又虛張聲勢道:“你們不要命了!現(xiàn)在束手就擒還有活路, 跟著造反我可就不客氣了!”
說罷他揮手讓府兵上前, 自己卻躲在后面。
那群府兵得了命令, 猶猶豫豫互相看了一眼,試探著向前走了幾步,沒想到那虬髯大漢立刻扒了大刀, 向前橫掃一槍。
那群府兵立馬縮了回去。
虬髯大漢輕蔑的看了他們一眼,獰笑道:“走!咱們?nèi)ピ伊诉@群狗賊的府衙!”
他手一揚,響應者眾,大家都跟著向前沖,陳三嫂子也跟在其中,浩浩蕩蕩就往府衙里去。
沒想到正當這時又一群□□上身的兵營士兵沖來,氣勢洶洶,正正有兩個營,造反的人群一驚。正是懷疑他們是沖自己而來,沒想到他們卻擦身而過——
那群營兵竟然目不斜視一齊沖到水中去了,他們大驚,站住腳步,就看著那群□□上身的營兵一個接一個,手拉著手,探到洪水中央,又有一群人抗來幾擔子沙包,一個接一個的傳到河中央。
——他們在堵河堤。
正這時候,又一個大浪打過來,士兵們搖搖晃晃眼看著就要抵擋不住,要被沖散了,帶頭的兵營漢子沖岸上的人大喊:
“還愣著干什么!快過來幫忙!”
虬髯漢子一愣,立刻放下刀,沖上去拉住了眼看要被沖走的士兵,先前要‘造反’的人群看著他這樣,也跟著沖上去拉住虬髯大漢的手,一個接一個,拉成人墻。
岸邊上色厲內(nèi)荏的官員和他的府兵,此刻卻不知去哪兒了。
……
直到深夜,洪水才看著勢緩了一些,他們疲憊的癱坐在河堤邊。
陳三嫂子也坐在地上,她頭發(fā)凌亂,濕漉漉地黏在額頭上,不知是月光太白,還是她真的一夜白了頭,整個人看上去老了十歲不止。
她怔怔地看著奔流不息的河水,心里想,她這一生就系在這河水上,水為她帶來了男人,又帶走了她的男人,奔騰不息,慈悲卻又無情,就像她神龕里供著的佛。
招娣陪她餓了一整天,這時候偎在她身旁睡著了,薄薄的體溫從濕淋淋的衣服上傳過來,又黏又厚重,她放空的心思被這體溫一點點收緊了回來,她低頭看了一眼女兒,招娣睡得正沉,三嫂輕輕拍了拍她,招娣睡眼朦朧的揉了揉眼。
陳三嫂放柔了聲音道:“招娣,咱們回家吧。”
招娣迷迷蒙蒙點了點頭。
陳三嫂拉著她的手,踏著月色回了家。
回家安撫了婆婆,吃了碗稀糠躺在床上,睜著眼卻怎么也睡不著。
正當半夜,卻又有人敲響了她的門,她打開一看,一個身穿黑衣的老婦人,正提著一盞搖曳欲息的破罩燈籠,看到她,咧嘴一笑,露出沒剩幾顆的漏風牙,用沙啞的聲音道:
“陳三嫂,我們來接你了。”說著提了提手中的破燈籠。
陳三嫂子看了看那老婆子,又看了看她的黑衣,她提的燈籠,過了片刻慘淡一笑,那老婦人看了,也回之一個陰森森的笑容,然后轉(zhuǎn)身走了,回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陳三嫂跟著她默不作聲的走,也不管前面是去往哪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