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很寂靜,只有宮燭燃燒發(fā)出的噼啪聲,元和摟著玉瑾呆坐了一會兒,才開口:
“翁師傅上書,我才知道李居正在外以海防捐之名,賣官斂財,最后得了官職的,不是七老八十耳聾目瞎的老頭子,就是欺男霸女的惡霸。”
“阿瑪傳書給我,說修繕清漪園,實在虧空巨大,沒有辦法才和李居正出此下策,得來的銀子他們五五分成,阿瑪那一份,全填在了園子上。”
元和說道這兒,已是聲音哽噎,顯然是為生父而傷心,只聽他用鼻音道:
“我聽聞賣官之說,實在是震怒的很,”他捏緊了玉瑾的手,繼續(xù)道:“朝廷官職,豈可兒戲?欺霸鄉(xiāng)民,實在非我所能忍,于是我勸阿瑪,讓他直言,告訴太后切勿驕奢浪費……”
“沒想到……沒想到……”他的聲音中已帶有悲鳴。
“沒想到啊!”
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是天子,元和從記事起就沒落過淚,但是提到這件事,他心中悔痛不已,若不是他的反對,阿瑪是不是不會那么激烈的直面太后,也就不會發(fā)生那樣的事情。
現(xiàn)在阿瑪也去了,他孤家寡人一個,既無實權(quán),也沒錢財,玉瑾說的水師,他何嘗不知道重要,只是太后攔著……
皇帝越想越痛苦,用力的抱緊玉瑾,緊緊的抓住她背后的衣衫,將腦袋深深埋在玉瑾的脖頸里。
玉瑾也回抱住他,用手輕撫他的背,無聲的安慰他。
四周靜悄悄,小太監(jiān)們都早被元和趕了出去,這宮里,太后是惟一的主子,但是皇上,卻在奴才們心里,是另一個隱形的主子——太后雖然掌權(quán),但好歹也是快六十大壽的人了,萬一到了那天,繼位的還不是只有這個名正言順的皇上?
再或者,皇帝畢竟是皇帝,焉知他斗不過太后呢?畢竟皇上也娶妻了,也長大了。
所以這宮里的奴才們,大多都奉行這一套標(biāo)準(zhǔn):太后的懿旨,絕對要一絲不茍、認(rèn)認(rèn)真真的執(zhí)行;可皇帝這邊兒,卻不能得罪死了,招了皇帝記恨,要不然萬一到了那天……豈不是自尋死路?
因此這乾清宮里的太監(jiān),只要是不明面上違背了太后的旨意,大多數(shù)小事,都是很聽皇上的話,因此他們兩人,才能在這宮里,有一片靜悄悄說話的地兒。
待元和平緩些了,玉瑾悄悄說道:
“載和,我有一計。”
載和看著玉瑾俏皮一笑,長長的睫毛像小刷子,眼睛里還閃著狡黠的光,不由得問道:
“什么?”
玉瑾卻不答,反而又拋了個問題:
“您可知道,民間有句俗語叫——宰相合肥天下瘦?”
皇帝剛剛隨著玉瑾浮起的一絲笑紋立馬淡了下去:
“如何不知,宰相合肥天下瘦,司農(nóng)常熟世間荒,”皇帝嘲諷的呵了一聲。
宰相是指李居正,他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總領(lǐng)洋務(wù)水軍,興辦了格式洋務(wù)工廠,又因他祖籍合肥,民間就以合肥暗指他荷包肥肥。司農(nóng)是指翁合同,他祖籍常熟,后半句是說翁合同領(lǐng)了戶部差事,卻也沒見世間多了多少□□命的糧食。
玉瑾繼續(xù)道:“您說李居正和醇親王五五分成,您可知道李居正那一份,去了哪兒?”
皇帝這才奇了:“這,難不成,你竟然有辦法?”
玉瑾笑嘻嘻的附道元和耳邊說了幾句話。
皇帝大感稀奇,眼睛都不由自主瞪大了,看著玉瑾又驚又喜的問道:
“當(dāng)真?”
玉瑾點點頭:“當(dāng)真。”
皇帝又問:“此計可行?”
玉瑾肯定的說到:“可行!”
玉瑾的肯定給了皇帝莫大的勇氣,皇帝激動不已,捏著玉瑾的肩膀,連連說了幾個好字。
玉瑾也笑了,又說到:“不過,要行此計,還得您出出力。”
皇帝哪有不應(yīng)的,兩人又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
次日,難得的好天氣,一抬頭就是明晃晃的太陽,連這陰沉沉的宮里都莫名多了幾分陽氣一般。
玉瑾將入宮前大哥給的信物找出來,那是一塊樣式尋常的玉佩,不仔細看,與她常日里戴的,也并無什么差別,玉瑾將它掛在身上,連伺候她的宮女們好似都沒發(fā)現(xiàn)瑾嬪換了裝飾。
玉瑾帶著幾個小宮女,去御花園轉(zhuǎn)了一圈,她準(zhǔn)備給太后娘娘摘幾朵桃花,送到儲秀宮里去,她帶著宮女左邊摘幾朵,右邊摘幾朵。
“哎,對,對對,就是那朵。”玉瑾在樹下瞎指揮。
“不對不對,左邊那朵。”
“哎不對不對,右邊,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