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夏子衿便喊了小葵給自己梳妝。她扶了扶睡得松散的發(fā)辮,對黃銅金漆的鏡子里綻開一個笑容,一夜酣眠無夢,這對于前世日日都睡得提心吊膽的她來說是無比的奢侈。
“公主怎的不多睡一會兒,這會兒子才卯時,你瞧外頭還灰蒙蒙的呢。”小葵生的水靈,一雙手也是巧,這么三兩下一挽,夏子衿瀑黑的長發(fā)就梳成了雙尾垂后的百合髻。
“本公主自然是有打算的。”夏子衿拉開梳妝匣子,紅漆印木的匣盒里整齊地擺著珠光翠翠的步搖和單簪,她素手輕拂著匣木,青蔥一樣的食指在妝匣里隨手點了一直青玉含翠的和田玉鍛金步搖,下垂十六顆小巧圓潤南海珍珠,輕輕一撥就叮咚搖曳,似步步生花。
“公主,你生得可真美,小葵瞧著比那九天的仙子還要帶幾分仙氣呢!”小葵接過步搖,緩緩插進了夏子矜的發(fā)間,那細碎的垂珠在耳旁發(fā)出清脆的擺動聲,甚是好看。
“你這丫頭越發(fā)沒正經(jīng)了!”夏子衿抿嘴輕笑,食指點了點小葵的眉心,打趣地啐了她一口。
她起身立在兩人高的衣柜前,挑了一件水煙藍的攏紗裙,配上繡織錦的真絲抹胸,外罩一件淺白燙花大袖衫,腰間系著玔銀的穗子,更顯得腰身不盈一握。
“小葵,備上庫房那尊父皇上回賜的白玉觀音,咱們出宮一趟。”
上京的沁如街是整座城最熱鬧的地兒,這里商鋪眾多,每天經(jīng)過采買的人以萬計數(shù),上至王孫貴族,下至普通百姓,沒有不知道的。
夏子衿端坐在馬車上,本來她是公主之軀,出行時應配有八護衛(wèi)四內侍兩宮女,但夏子衿不愿惹人眼球,這回出宮之帶了兩個侍衛(wèi)和墨生園的總管小桓子,加上她和小葵兩人,統(tǒng)統(tǒng)也就五人排面,在這不乏顯貴的沁如街上,也算不得惹眼。
“公主,咱們這是去哪兒?”小葵趴在車窗沿撩起簾子瞧著外頭的熱鬧光景,看看這個也新鮮,看看那個也新鮮,她八歲起就當了宮女,這么些年也沒出來過,早就忘了宮外頭長的什么樣。
“柳家的小公子前幾日殿試得了探花,本公主雖是皇族的身份,到底母家姓柳,去道賀一二也是應該的。”說罷,夏子衿捋了捋臂上的披帛,淡然道,“前頭楠石齋停下罷。”
小葵替她起了簾子,夏子矜扶著小桓子的手便緩緩下了馬車。
要說這楠石齋,也是上京城里頂好的玉器店,這里只做顯貴人家的生意,價格也自然不菲,店鋪氣派華貴,上下共有三層之多。這越往上,擺賣的物件越是奇貨可居,夏子衿前世常替林潤玉操辦家用,對楠石齋這樣的地方也是熟門熟路了。
“這位貴人,不知到小店買些什么?”掌柜的是個三十來歲的瘦青年,他看出了夏子衿的氣質不凡,上前作揖道,這里常常有達官貴人到訪,但是眼前這副面孔倒是第一次見著。
“掌柜的,咱們公主可不是什么普通貴人,乃是當今圣上御口親封的明珠公主!”小葵立在夏子衿身后,出聲提醒著。
掌柜的一聽是皇家的,連忙跪地行禮,規(guī)規(guī)矩矩地拜了一拜:“小人有眼無珠,不知公主大架,還望公主寬恕則個!”
“起身吧。”夏子衿淡淡地笑著,眼神環(huán)顧了一圈楠石齋與前世并沒有什么兩樣的一樓正廳,竟生出些懷念之感來。
“本公主今日想著要給柳家的表弟買些稱心的物件,恭賀他喜得探花,不知掌柜的可否推薦一二?”
掌柜的稍加思索,便已經(jīng)心里有數(shù),他恭恭敬敬地朝著樓梯比了一個請的動作。
“公主樓上請。”
夏子衿點頭,吩咐侍衛(wèi)和小桓子在樓下候著,和小葵兩個人便隨掌柜上了二樓。
掌柜的帶著二人走到展廳的一角,她們抬眼看去,只見有棕紅鏤空的木架子,上頭掛著一只毛筆。這支毛筆做工極其精細,筆桿用淡色的玉石打磨而成,尾部鑲嵌著紅松石,而筆毛則是上等的狼毫,根根是從西北雪狼的腹部毛取材。
“公主請看,這只是日前新做成的極品玉制毛筆,送給柳府公子最合適不過。”
掌柜的把那毛筆從架子上取下來交給小葵,再由小葵呈給夏子衿。
她把毛筆握在手里,筆桿觸感溫潤,用筆尖在掌心輕掃,十分細膩柔軟,是實打實的上品。
“不錯,那便勞煩掌柜的替本公主包起來吧。”夏子衿點點頭,把毛筆拿給小葵去付賬。
小葵跟著掌柜的先下了樓,夏子衿便自己在這二樓逛看了起來。
楠石齋的裝潢十分雅致,據(jù)說是請了頗有名氣的閑居大師設計的裝潢,上下三層都設好了最佳的風水格局。
夏子衿在二層隨意地看著,忽地,一只擺在匣子里碧藍鑲石通透的發(fā)簪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眉頭一動,走到那匣子前,神色有些悲傷了起來。
她拿起那只發(fā)簪放在手上撫摸,熟悉的觸感不禁令她有些顫抖的感覺,這只發(fā)簪是前世林潤玉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大婚的時候,林潤玉親手插在她的發(fā)間,許她一生一諾。
如今向來也是諷刺,她日日帶著那發(fā)簪,就連死前的時候也沒摘下,這世卻不知為何在楠石齋見到。